着一辆玛莎拉蒂,季从安从超市出来,只看了一眼车牌号,便走不动路。天空阴沉沉的,寒冷的风吹乱了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那辆玛莎拉蒂的主人发现了她,车窗徐徐降落,一张冷漠生硬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刹那间,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后退半步。
车子里坐的是刚大婚不久的季长风,那个曾经宠爱着她后来对她失望透顶的哥哥。兄妹多年,在他递来一个眼神时,她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季长风的司机识趣地从车上下去,退到很远的地方。
等车子里只剩下两人,副驾驶上的季长风才缓缓地睁开半闭着的双眼,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低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十月底。”
“今天是除夕。”
没来由的一句话,季从安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知道。”
透过后视镜,季长风盯着她看,一字一句淡漠地说着:“元宵节,是爷爷的生日,你还知道吗?”
“我…”
她知道,季从安手指微微颤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在霎那间苍白起来,毫无血色。爷爷八十岁生日那天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哥哥满身的血,爷爷一病不起,在她的脑海里幻化成一帧一帧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只是一直在逃避。
她想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副驾驶的男人,男人脸上的表情让她无法琢磨。
季长风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两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妹妹,是怨恨多一点,还是疼爱多一点。曾经想过要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后来恨她做出了那些荒唐事,现在看着满心满眼自责的她,他心里又不自觉地充斥着淡淡的酸涩。
一阵沉默之后,他微微皱眉,用极淡的语气说:“那天,跟我回去看看他。”
她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猛地直视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嘴唇抖动了片刻,“哥,我还能回去吗?”
季长风脸一僵,声音沉沉,“我让你回去。”
她心里一紧,眼睛酸涩了起来,深怕泪水会掉下来,一直不停地用力呼吸着,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你让我回去的是季家老宅,还是我的家?”
季长风的脸色变得越加的严肃起来,像是再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许久,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季家老宅。”
他说得没错,她已经被季家逐出家门,对于她而言那个‘家’只是季家老宅而已。
她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一阵冰凉,冰凉透骨,生涩艰难地摇了摇头,“爷爷不会愿意见我的,叔叔……”
提到叔叔,她顿了一下,面容惨淡,伸手推开车门准备走出去。
车子里季长风依旧神色凝重,眼睛微微眯起,转过身来对她说:“两年时间还不够吗?”
季从安握着门把的手颤了颤,“哥,你知道这不是时间多少的问题。我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坚持。”
她深深地呼吸,“哥,对不起。”
无动于衷,季长风抬高了声音,掷地有声,“那天我让司机来接你。”
***
除夕的中午饭沈琰是陪着妈妈和吴叔一起吃的,晚上要去爸爸家。
沈琰的爸爸在和他妈妈离婚之后不久,便有了新的家庭。这些年,沈琰虽然没有怪过父亲,相比于母亲,他确实很少与父亲联系。为此,沈父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儿子。面对沈琰时,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
沈琰过去的时候,沈父已经让妻子准备饭菜,自己则将珍藏了有些年头的酒拿了出来。菜还没有上齐,他便已经和沈琰对饮起来。
等妻子将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在他旁边坐下,沈父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口问沈琰:“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十天的年假,还有一个星期。”
他刚回答,连一直沉默的继母都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这么点时间,怎么不多待几天?你爸爸还打算过几天约你一起去城郊钓鱼。”
继母是一个温柔娴熟的女人,做任何事情都懂得分寸,在沈琰看来,她确实比妈妈更适合爸爸。她不会刻意讨好他,但对他确实是好的。
沈琰摇摇头,说话的时候看向沈父,“我刚在t城就职,有十天的年假已经很好了。”
“真的打算在t城发展?”沈父皱了皱眉,看向沈琰,委婉地说:“其实在b市工作也挺好的,你那几个高中同学不都留在了这里?”
沈琰不慌不忙地回答:“爸,我有自己的打算。”
沈父自知儿子的性格和自己很像,决定了的事情再难也会做下去,沈琰的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回来,罢了罢了,连你妈妈都劝不动你,我的话更是不可能。”
说着,沈父垂着头,又端起放在自己手边的白酒,准备给自己空着的杯子满上。
沈琰眼明手快,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皱了皱眉,“爸,别喝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沈父握着酒瓶的手抖了抖,眼睛微微泛着红,“你好几年没回来了,爸今天开心,让我多喝两杯。”
沈琰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什么,握着沈父的手松了开来,转而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在父亲的碗里。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留在t城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最正确的。
从爸爸家出来,已经十一点了。沈琰拦了辆计程车,还是决定到乐巢去看一看。
沈琰到达乐巢时,罗亮已经带着他们那帮高中同学嗨了一轮。他还没有走过去,就有同学认出了他,上前将他拉了过去,“同学们,你们看,这是谁?咱们班当年的班草,沈琰。”
话落,围坐在沙发的同学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纷纷和他打招呼,甚至有个女同学直接从人群中站起来说道:“沈琰,我今天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你怎么才来?”
沈琰礼貌地笑笑,“不好意思。”
“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打发我们呀,那可不行,按老规矩,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杯。”
在几个男同学开始起哄沈琰罚酒时,从舞池里跳舞回来罗亮,直接从那个同学手里揽过沈琰的肩,打趣道:“沈琰,你小子出个国回来又变帅了不少啊。”
然后在沈琰瞪了他一眼后,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可不许欺负沈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
几个人又逗了几句,罗亮提议开个包厢,二十几个人便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包厢。沈琰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刚坐下罗亮便挤了过来,坐在他旁边,端了一杯酒给他,“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在沈父那里喝了些酒,沈琰本就有些晕,便只端着酒,“从我爸那里过来的。”
“上次在网上听你说要回国发展,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罗亮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沈琰背后的沙发,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酒,“对了,苏荷昨天向我问了你的手机号码,我给她了。”
沈琰并不接话,只淡漠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唉,要不是她都结婚了,我还真怕你们两个会再天雷勾动地火,来个轰轰烈烈的破镜重圆。”罗亮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沈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