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话可以劝萧瑀放弃,却在他的真诚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萧瑀则是干脆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沈晏道:“我从前确实对不住你,我宠爱小妾冷落了你,我还……还自不量力谋反,最终连累了你,可我都悔改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我呢?”
沈晏听着头顶上情真意切的每一句话,满满的心绪最后化成一句叹息:“萧瑀,你错了。”
她抬起头看着萧瑀怔住的脸,那是她少年时执迷不悟的情劫,如今看到依然让她心底隐隐作痛,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知选错了路也依然不悔的沈晏了,她怯了、怕了、退缩了。
沈晏缓缓地退了两步,按住了自己的小腹,轻飘飘道:“萧瑀,你知道吗?除了灵儿,我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
看着萧瑀不可置信的表情,沈晏笑了笑:“那是在灵儿两岁时候的事了,这是个男孩,所以他没有等到出生就死了。”
“不可能!”萧瑀脱口而出。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孩子是锦王嫡子,他的母族是延陵沈氏,他如果平安被生下来,不管是太子还是宁国侯都会觉得棘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出生。”
萧瑀呆呆地摇着头:“不,不会的。”他满眼受伤地看着沈晏,低声嘶吼道,“这只是个孩子,他能做些什么,你骗我对吗!元娘你在骗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对吗!”
沈晏摇了摇头,目露怜悯:“你难道从未明白吗?你是太子拿来钓出宁国侯这条大鱼的鱼饵,同时也是宁国侯拿来与太子对抗的筹码,所谓军功,所谓荣宠,不过是为了蒙蔽其他人罢了。”
“萧瑀,我可怜你。”
萧瑀觉得浑身血液都结了冰,流动的时候那些冰渣子从身体内部一道一道地划出冰冷的伤痕,让他冷得打哆嗦。
沈晏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怜你,可我更可怜我自己,在太子和宁国侯的博弈中,你不过是颗棋子,而我呢?不过是你这颗棋子被碾碎时散落在空中的一点灰尘罢了。”
“萧瑀,我怕了,你放过我吧!”
这是沈晏第二次对萧瑀说让他放过她,萧瑀却再没法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他惨笑着看着沈晏:“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沈晏偏开了头,不忍心看到萧瑀此刻的表情。
“说啊!”萧瑀大喊道。
“因为我怕你死啊!”沈晏也忍不住喊道,“不知道真相你还能活下来,可是知道真相呢?你会恨不得自己去死的!”
萧瑀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笑一声。
“沈晏,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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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瑀离开后,沈晏也仿佛失掉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上。
沈灵素连忙担忧地跑了过去,沈灵均却看着擦肩而过的萧瑀脸上那深重的戾气,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沈灵素扶着沈晏走过来,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她:“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早些打发走不就好了。”
沈晏虚弱地应了几声。
沈灵均本想追上萧瑀问明情况,却在看到女儿的样子后大吃一惊,连忙过来和沈灵素一同搀扶她。
“这好端端的……”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旁一直在说话的沈灵素也收了声。
沈晏的脸颊上遍布泪痕,她并未发出哭泣的声音,可泪水却犹如流不尽一般从她的眼角一直坠落下来。
父亲和姑姑的说话声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她疲累得只想长长地睡一觉。就像是流放后的第二年的那个秋天,她见过从朔京风尘仆仆来到古宁郡的那个男人后,做的一样。
他说他叫夜鸢,是墨卫首领。
沈晏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那个叫夜鸢的男人轻声叹息道:“大概是因为陛下对锦王始终心中有愧吧!而我,则对您心中有愧吧!”
萧瑀做错了什么?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俩葬身在当权者争名夺利的斗争中,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愧疚而已。
夜鸢说:“陛下从不曾干预过锦王殿下的选择,锦王自愿上了宁国侯的船,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陛下的愧疚是在于他眼睁睁看着锦王走向毁灭,而我,并不觉得陛下有做错。”
沈晏冷笑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大老远从朔京跑来这里同我说这些?”
“那是因为在这件事中,谁都有错,唯有您,是真正无辜的。”夜鸢叹息一声,“原本的锦王妃是我们墨卫培养的一名暗探,是陛下心疼锦王,才临时换了人,选了真心恋慕锦王的您。”
沈晏震惊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鸢又说道:“我来告诉您这些,只是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您若是愿意回朔京,我自然有办法带您回去。”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夜鸢犹豫了一下:“是我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
夜鸢离开后,沈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她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条路,而这条路,似乎快要到终点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萧瑀提着一条鲜鱼,拉着女儿兴高采烈地走进来:“元娘,你看!我们家今晚可以喝鱼汤了。”
沈晏看着只是在单纯开心的萧瑀,还有一直笑嘻嘻的灵儿,慢慢地应了一声。
萧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厨房传来:“今日就让本大厨给你们做顿饭吧!”
锅碗瓢盆个噼里啪啦地响着,夹杂着灵儿焦急的声音:“爹爹,不要打坏碗了!我们家就三个饭碗啦!”
沈晏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