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大了。
章向文被风雨吹打得几乎睁不开眼。
眼前的谢敛立在伞下,鹤氅湿润沉重,面目清正冷清。若不是章向文知道他要做什么,还以为他是赏夜雨的儒雅文人。
“这样的事做了,此后青史上,人人都要戳着你的脊梁骨骂。”
“谢含之,我是为了你好!”
面对章向文恨铁不成钢的话,谢敛面上没什么变化。他抬手,接过一把新的长剑,抽剑出鞘。
雪光照在他漆黑的眉目间,眸子如洗。
“将他拖开。”
官兵立刻上前,将章向文拉开。章向文挣扎不过,气恼至极,却见谢敛再度提剑上前,一时慌了神。
“你……”
“你至少不要亲自动手!”
谢敛的剑刃对准地上的幼儿,微微一叹,手起刀落。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雨水中漂浮起浓重的血腥味。
湿漉漉的雨声里,章向文一颗心彻底沉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敛。
相识多年,他此刻才像是头一次认识谢敛这个人。记忆里那个木讷内敛的少年,和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谢敛,渐渐重合。
他意识到,自己终究是错看了谢敛。
谢敛不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的读书人,他是一个为了权术不择手段的疯子!
“……谢含之。”
章向文无意识喃喃。
谢敛丢开手里滴血的剑,后退一步。他眉间紧蹙,低垂眼睑片刻,复又抬眼朝着章向文看过去。
章向文周身都是泥水,失魂落魄。
狼狈不已。
“罢了。”章向文看了谢敛一眼,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心灰意冷,“只要你不会后悔就好。”
淋着雨,章向文上了角落里的马车。
瞧见车内仍在昏睡的宋矜,他不觉松了口气。
看来他想得不错,自己确实拦不住谢敛。既然如此,那将宋矜带走,便没有错……
世妹虽然已经和谢敛和离了,但有的是人将她视作谢敛的软肋,几度设法对她下手。
安南坊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总归,他答应过父亲。
若是谢敛有一日做出大不逆的事,他一定要设法护住宋矜,不让她被谢敛牵连。
只是事出紧急,他没有事前征求世妹的同意……
但愿她能够理解。
此时天色将明,城门缓缓被放开。
马车穿过城门,向外疾驰而去,章向文也不觉松了口气。
原本该沉睡的宋矜,却轻颤了一下眼睫。她缓缓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章向文,唤道:“世兄?”
章向文一愣,“你醒了?”
按道理……她不该醒的这么快。
“你要带我去哪里?”宋矜掀起车帘看向外面,有些不解地看向章向文,“你给我下了药?”
章向文面容有些不自在。
宋矜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当时一进去,她隐约就觉得里头的香料不对。所以她在吃酒前,吃了些自己配置的解毒丸药,可却没料到酒水也不对。
她摸向自己袖中,账册仍在。
看来皇陵案的事情,章向文并没有欺骗自己。
宋矜想到先前谢敛说的,陛下崩逝,京都局势不明,心下陡然沉重起来。
章向文此举,恐怕与京都局势有关。
“谢敛逼宫,幽禁了太后。”章向文微微皱眉,看向她,“不但如此,他还杀了皇长子,准备扶持曹寿上位。”
这两句话的信息含量太大,宋矜先是一愣,随即心口砰砰跳起来。
这岂不是谋反?
旁人会让谢敛这么顺利地谋反吗?
“京都要乱了。”
“你随我出京,前往岭南。等到京都尘埃落定,谢敛身上的事态不至于牵连你,再做打算。”
宋矜一时间有些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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