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吹入窗户。
谢敛原本有些复杂的思绪,像是一瞬间被吹散。他凝望眼前的女郎,愕然片刻,才道:“我……”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负气的。
他以为她也和那些人一样,认为他是乱臣贼子,以最坏的想法猜测他。
宋矜微微仰脸,苍白的面颊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她瞧着他,似乎有些羞涩,但又鼓起勇气,“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谢敛哑然,没有做声。
他只是以拳抵口,闷闷咳了几声。
“谢先生。”宋矜轻声道。
谢敛抬眼看她。
宋矜鼓起勇气,小声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是你将我从人贩子手中带出来的。即便我不信任别人,怎么会不信任你?”
谢敛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却又微微蹙起眉。
他仿佛是在思忖什么。
“我不会不信你。”宋矜眼眶有些发热,她凝视着眼前的谢敛,“但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能总是藏在你身后,什么也不做。”
谢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半晌,却又只道:“眼下时机不到。”
宋矜送走谢敛,便打开了章向文递过来的书信,决心还是出去一趟。也许如谢敛所说的,眼下时机未到,但却是唯一的机会。
好在,谢敛说是不让人放她出去,实则谢家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宋矜略略耍了个心眼,将家中仆从支开,便找到了出门的机会。
汴京城五月,处处都在卖荷花。
宋矜在茶楼雅间等了片刻,章向文才急匆匆地上来。他近来似乎十分忙碌,连官服都未脱下,便坐下灌了一盏茶。
“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章向文压低了声音,“时任工部员外郎的邵景和邵大人,曾多次与太后母家来往,且负责账目核算。我着人调查过,账册就藏在邵景和家中内宅,只是多次查探,都没有机会进入内宅。”
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次有如此清晰的线索。
宋矜茶也喝不进去,问道:“可有进入邵家内宅的法子?”
章向文顿了顿,脸有些红。
“有一个。”他看了宋矜一眼,一向豪放的人也有些局促,轻声说,“今夜邵景和纳妾,要在前院摆酒席,后院必定守备疏松。”
宋矜一愣,问道:“趁机溜进去?”
章向文摇摇头,“邵景和做多了亏心事,做事极其周全,从来不让不靠谱的外人进内宅。今夜能趁机进去的,只有他的妾室。”
“那……”
“世妹若是信得过我,可以扮做那妾室进去,找到账册。”
宋矜陡然间睁大了眼,凝视着眼前的章向文。她起先觉得荒谬,但细细一想,确实不失为最合适的办法。
“那账册藏在后院一株梨花树下。”章向文搁下手里的茶水,用指尖蘸了茶水为她画出大致的布置,“你找出账册后,便即刻前往后门,会有人接应你。”
宋矜略作思考,问了章向文几个问题。
等到心里大概有了谱儿,便点头道:“我愿意进去。”
“世妹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章向文笑着看向宋矜,只是这笑容添了几分感慨,“难怪父亲在世时,时常夸赞你。”
“我现在便带你过去。”章向文并不耽搁。
那妾室原是一位青楼女子,名唤窈娘。先前卖艺时,被邵景和一眼看中,便买了下来。如今安置在一处别院里,今夜便从这别院抬过去。
宋矜到时,院内没有任何异样。
窈娘瞧见宋矜,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上前道:“不便被旁人瞧见,便由我来为娘子更衣梳妆吧。”
宋矜只温和道:“多谢。”
窈娘笑着说:“娘子生得如此美貌,恐怕稍稍打扮一下,便是倾国倾城了。”
其中目的,章向文想必不会告知窈娘。宋矜不知道窈娘将她当做了什么,只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但窈娘的梳妆手法是极好的。
不过片刻,镜中女子便眉眼秾丽许多,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风情。
窈娘将盖头给宋矜盖上,轻声叮嘱道:“邵大人性情暴虐,在我们这一行名声并不好,娘子千万要小心些。”
宋矜闻言,微微一愣。
良久,她才轻声道:“多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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