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的红丝巾

    有人说，丝巾轻柔绵软，最能触动女人的美丽，衬托女性的柔情。我第一次见到宿梅，她就是围了一条美丽的红丝巾。

    那是十多年前一个冬日的上午，雪过天晴，天空跟水洗过一样，格外的蓝。那时我在人事局做事，而宿梅则刚从遥远的吉林调入这座小城，来到我的办公室自然是为办理调动手续而来。第一眼看到她，霎那间有一种目眩和怦然心动的感觉。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清纯、这样光鲜亮丽的女子。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不知她有意还是无意，办完手续后，竟将围着的那条红丝巾遗忘在了排椅上。

    那个冬日，一切是那么美好，一切是那么温馨，婉约、飘逸、清新的气息透过丝巾安静的释放出来，顷刻间驱走了冬日的落寞，在颇显严肃的机关办公室营造出一种柔软、轻盈的浪漫。

    过了不久，偶然听朋友说，她已嫁入豪门。这么漂亮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嫁不了。谁得到她，都会当宝贝一样供奉着。当然，美女只有富贵人家才养得起，而穷人是无福消受得。

    第二次见到宿梅，是三年后在一个豪华酒店的晚宴上。喝酒的房间有个很罗曼蒂克的名字：爱如潮。在座的多是小城的显贵，一些成功、潇洒的男人和颇具魅力、风情的女人。我则无足轻重，有些寒酸，有些不合群，只能默默的呆在角落里，像个旁观者或者局外人。记得那个晚上，在金壁辉煌的宴会厅里，宿梅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明星，因为她的耀眼，因为她的妩媚，因为她的风韵，因为她的优雅，因为她被一个不是她丈夫但极具实权而又有些秃顶的男人实实在在地宠着。灯红酒绿中，她的得意是明显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酒喝的很多，最后真的喝醉了，醉倒在那个男人的怀里。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和辛酸，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尤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必定有所图。男人有时充满算计，付出是为了得到，就像一个猎人。而女人就像一个馋嘴的小动物，明知有危险，明知是诱饵，却偏要心甘情愿的往枪口上撞。

    那个晚上，走出酒店，我在昏黄的路灯下站了很久很久，夜晚清凉的风拂过脸面。我想到了曹禺日出中的陈白露，美丽既给她带来金钱和虚荣，也给她带来隐痛和屈辱；她既享受那种生活，而又被那种生活所伤害。上个世纪经典作家为我们展示的，是一个美丽和善良被侮辱被亵渎的社会。

    一切当然今非昔比。

    但红尘中却同样充满了诱惑。官场、商场、情场、赌场许多人都有自以为荣的才能，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角色，许多人都想置身其中并尽情的享受、挥霍，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而漂亮的女人自然容易比别人得到更多的好处，漂亮有时候真的是一种资本。但人的欲望是难以得到满足的，人人心中都有一颗虚荣的种子，没有权的时候想有权，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没情调的时候想情调，没爱情的时候想爱情宿梅也不例外。

    那一刻，我想到了那条红丝巾，有一种被玷污的遗憾和惋惜。

    应当说那几年，是宿梅最潇洒的时光。有青春的亮丽，有金钱的滋润，开着一辆价格不菲的令人极其羡慕的红色小轿车，时常出入于小城豪华的宾馆饭店，似乎一切无所不能，一切垂手可得，金钱、权力、风光、荣耀，众星捧月，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世事无常，人活着总有许多意外。后来，那个有实权的男人突然因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本来还可以享受更多，或者更长远，然而，一切身不由己。而此时，关于宿梅的诸多谣言立刻在小城中弥漫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女人们因此找到了蔑视的理由，男人们则有出气的感觉。再后来，听说她与丈夫离婚，过起了独身的日子。

    浮华背后，尽皆芳尘，看人生波澜，潮起潮落。人生的得意和失意，生活的欢乐与痛苦，谁能说清？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人活着总会有许多的无奈、许多的凄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繁华和富贵只是梦想，拥有一份平静和踏实就是幸福。

    听到宿梅要离开此地返回吉林的消息，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应该还给她那条红丝巾。电话打过去，她已经在公共汽车站了。

    小城的四月，春暖花开，街影依旧，到处阳光明媚。车站里人来人往，许多人都是漠然、麻木的神情。这里本来是平民百姓出入的地方，嘈杂、凌乱、拥挤，感受不到一点春天的气息。

    我的到来，使她颇感意外，毕竟我们没有多深的交往，仅仅是几次擦肩而过而已。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她与我从前印象中那个风情万种、鲜花一样娇艳的女子已经判若两人了。四十岁不到，就看出明显的苍老，眼睛干涩，目光呆滞，脸上还有些浮肿。接过那条红丝巾，宿梅的手有些颤抖，眼中盈满泪水。

    而就在此时，一阵裹挟着尘土的大风刮过，红丝巾猛然间猝不及防地被吹上了天空，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