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的小说

    我一直很喜欢米兰昆德拉，读他的作品，断断续续跨跃了十年之久，但我承认，我一直都没有读懂昆德拉。曹文轩老师今天在他讲的小说十家里，把昆德拉也作为一家来讲，使我得以对昆德拉的小说艺术有进一步的了解领会。

    正像被称为中国唯一的昆德拉弟子的董强老师说的，（董强老师自己很不喜欢别人给他戴这顶帽子，可我又实在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定语，就只好冒昧了。）在现代，没有一个人像昆德拉一样对小说内容和形式的创新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把小说推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

    昆德拉首先给我创造了一个隐形的世界。曹教师认为，我们文学所创造的世界，可以分为“阳”和“阴”两个世界。所谓的“阳”就是那种一经指点我们就发现的世界，如黑格尔给我们所展示的世界；而“阴”却是在远处，它是隐藏的，如佛洛伊德给我们揭示的世界。可以说，二十世纪的哲学主要是在“阴”的发现。昆德拉的小说给我们揭示了“阴”的世界。他的对“存在的被遗忘”的发掘，他的“发现小说才能发现”的发现，都给我们展示了一个隐形的世界。我们看他的小说有一种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就来源于此。尤其是我们中国人，看他的小说，如玩笑、生活在别处等，都会很容易切入到我们历史经验和生活中，也许也正是由于此。

    昆德拉发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抒情态度，或者说，他发现，我们这个时代其实是一个抒情时代。他认为，抒情是人类的基本方式，人类自古以来就有强烈的抒情欲望。抒情使人们精力充沛，但同时也使人们失去了怀疑、检查和核实的能力。革命是抒情的最重要的形式。昆德拉用“抒情态度”这个词把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概括和表达出来了。他的小说就是一部形象化了的哲学。我最近也有个野心，就是想用几个词把我们的生活状态表达出来，但却缺少概括和表达能力。

    昆德拉还发现了被哲学遗忘的东西。这些被哲学遗忘了的东西，也正是人类生存的共同状态。所以，我们看昆德拉的小说，只会想到他是一个捷克人，但不会想捷克文学。他的小说是世界性的，是人类的。现代的小说，应该是越来越形而上的，它拒绝实用主义。我也觉得，把我们人类生活的这些种种现象抽象出来，一定可以形成某种共同的主题，那也许不是哲学的，但那一定是小说要表达的东西。遗憾的是，我没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强烈地感到眼高手低的悲哀。我们中华民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这么久，一定保留了不少对生存本质的思考；在今天这样一个“转型”的时代，我们一定又有新的思考。什么才是民族的？什么才是人类的？也就是对于我们来说，那些被哲学遗忘的东西是什么？我相信民族即人类的这种说法。

    最后，昆德拉还发现了幽默的本质。他说，幽默就是对道德审判的无限期延长。正因为他对幽默的把握是本质的，所以，他小说中的幽默，无论翻成那国文字，都仍然不失幽默。这样，也就使得他的小说既有意义又有意思。这也许是我们写小说要追求的最高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