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间里有火炕,不算很冷,楚轩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子身影正拢着被子独坐炕上。她背对着门,听到有人进來,冷冷道:“滚出去!”
楚轩反手带上门,看到桌子上有油灯,伸指一弹,一点小小火苗从手指上飞出,那油灯亮了。
刑皇后转过身。楚轩看到一张雪白惨淡的玉容。
这位当年的康王发妻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人极瘦,细细的骨头几乎要戳破薄薄的满是青筋的雪白皮肤,曾经浓密无匹的一头乌发已灰白半秃。双眼凹陷,眼角俱是深深的细纹,当年那位品貌端正的丽人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位孱弱凄苦的老妇。
她才只有三十出头,楚轩心底掠过一丝惨然,但随即神色冰冷。
刑后手里握着一物,一只小小孩童才会穿的绣花虎头鞋。见到楚轩,她明显一愣,显是猜不透楚轩的身份,双手却下意识的紧握那只小小的绣花虎头鞋。
这动作更让楚轩恼怒万分。
“你竟然也失节了!还有了孽种!”
“你是谁?”刑后颤声问道,双眼闪亮起來:“你说的是汉话,你是宋人么?”
“你竟然连我都认不出了!婶母别來无恙。”楚轩讥诮的道。
刑后疑惑地仔细打量楚轩,渐渐身体颤抖起來:“你是郓王!不对!我曾亲眼看到他的尸首,你,,是郓王世子?”
“郓王第六子,本朝护国天师楚轩,奉南边皇叔父之命前來救你,”楚轩说到这里冷笑:“看來不必了,你根本不是刑后。”
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即走。
“等等!”刑后箭步冲下炕來“官家他,还好么?我天天盼着南边來人,莫非老天垂怜,真的听到我夜夜悲哭?”
楚轩站住脚,缓缓转身,直视刑后双眼:“你还有脸哭?”
刑后全身颤抖,半晌突然展开凄美的笑容。就在这瞬间,当年那位容光焕发的美妇依稀回來了。
她低声道:“我夜夜哭,哭干了眼泪,哭坏了身体,留着这副残躯不死,只是想告诉官家一句话。我刑秉懿,生是官家的人死是官家的鬼,望他早定河山收复中原,替我和所有被**的姐妹们报这血海深仇。我心愿已了,你动手吧。”
绣花虎头鞋从刑后手里滑落,她静静闭上双眼:“动手吧,我已经闻到了前院的血腥味。”
楚轩默然,半晌忽然问道:“谁的孩子?”
这话沒头沒脑,但刑后却是听懂了,她猛然睁开眼睛:“你想干什么?”
“孽种难道还要留在世上丢人现眼么?”
“不!别杀他!孩子是无辜的!”刑后惊恐的道。
“所以,”楚轩嘲讽的冷笑:“你那套话还是收起來吧,别跟我來假仁假义这套。我不杀你,留着你的贱命让你日夜后悔!如果你沒有失节,如果你沒有生下孽种,我本來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带你回到南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做你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惜你再也沒有机会了。”
刑后凄然道:“我不稀罕当皇后,我也不想你带我走,天下虽大,我已沒有容身之处。那句话真是对啊,我和姐妹们都这样想,愿生生世世不要生在帝王家,嫁也千万莫嫁帝子王孙!”
她幽幽吟道: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楚轩再也不想跟她面对,他也确实下不了手,再次转身。
刑后却道:“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母妃和韦太后下落么?”
楚轩蓦然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妃?我娘还活着?”
刑后不答,却从耳朵上摘下一只耳环递给楚轩:“这是官家聘为我妃时的聘礼,北來多年我一直戴着这副八宝金环,从來不肯摘下。这一只请替我带给官家,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如果他有情,请给我立衣冠冢,在冢里埋下这只金环。现在我心已安,只求速死,死了魂魄便能回南了。”
“我的心是干净的,这具不干净的残躯,还是留在这里吧。”
楚轩沉默接过,金环火烫,他的心更是怔忡不安,心底犹疑几乎要爆发了。
“韦太后不在这里,她在金国上京。她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官家莫怪,如果有机会,请告诉官家务必把她接归南边,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刑后捡起落在地上的绣花虎头鞋,转身走回炕上,最后道:“你娘就在这里,她本來住我隔壁,但是今天黄昏时分被金人带走了。”
“带到哪里?”楚轩沉声问道。
“都总管府。”
楚轩五雷轰顶,竟然真的是她!她不是死了么?!为什么她还不死?!他霍然转身冲出房门,迅疾朝都总管府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