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发现自己更相信周兼。
周兼无疑是个必定大有作为的人,他不会轻易冤枉了谁,除非证据确凿。
虽也在心里觉得宋仪可怜,可彭林也只是叹了口气,道:“本官不需要宋五姑娘你的供词,只需要你的笔迹罢了。”
这件事很快就可以做完,彭林也不需要另挑出一个时间来做。
他招手就唤来了书吏和狱卒,叫人把笔墨纸砚给铺好了,然后一摆手势道:“宋五姑娘,请吧。”
需要下笔?
这倒是跟宋仪想的一样。
只是……
她脸上忽然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异常嘲讽的,有意思的。她虽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可是在这一次,她如此痛恨所谓的“命运”。
老天爷,凭什么叫她遇到这些?
她躬身,便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字。
这个时候,她用的乃是左手。
早在书院的时候,宋仪便面临两年前被人扔下的一个谎言:那一位说右手伤了不能写字,所以从那以后几乎没在书院写过字。
而不管这人的笔迹如何,那等拙劣的字迹,即便是对着账册上的字迹画,也终究失了“神”。
若以字迹为证据,又如何能抓宋仪?
唯一的破绽,就在于以前那一位留下的字迹上。
宋仪无法销毁往日的东西,可在现在,她的字绝不是破绽。
在她下笔的时候,彭林眉头便拧了起来。
账册他也看过好几次,对字迹也算是熟悉。在没有人提出是账册有问题的时候,不会有人往字迹方面去想,但是一旦有人提出,这里面的破绽就很明显。彭林以为,只要宋仪写字,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然而,没有。
宋仪字迹之间露出的那股神韵,与账册上那几个字完全不一样。
只写了寥寥几字,宋仪便搁了笔,抬眼问:“彭大人以为如何?”
彭林的目光凝在她的左手上,只道:“宋五姑娘乃是左撇子?”
“不是……”
宋仪看向自己的右手,也不解释原因,只是坦荡承认。
彭林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便要宋仪换手:“还请宋五姑娘再用右手写字试试。”
右手也是没差的,因为写出账册上那几个字的人根本不是她。
在这一点上,宋仪凛然无惧。
她提笔便写,落下来的字却比先头要好上太多,不说字迹如何,光是这字便已经叫彭林惊艳了一把,虽是在狱中,虽是对着一个有可能篡改账册的罪人,彭林也是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字啊!”
宋仪道:“也就这一手字拿得出手了。”
她写完便搁笔,而后问:“彭大人以为如何?”
“……看这字……”彭林也实在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觉了,他只觉得荒谬,“宋五姑娘您现在的字……跟账册上……”
完全不一样。
其实账册上的字迹是完全描摹着账册上原本就有的字来写的。
毕竟账册上的字都是出于一个人之手,写来写去就那么几个,要在同一本账册之中找出同样的字来画一遍,相当简单。
但是最重要的便是笔锋之间透出来的那种神韵,一个“神”字并非能模仿的。
同样,宋仪这般漂亮淡静的“神”,也不是账册上的字所能企及的。
根本不是一个人。
彭林忽然觉得自己抓错人了,只是周兼必定比他更了解宋仪,没道理平白冤枉这姑娘啊。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文人对字迹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彭林自己也是文人出身不可能不明白。
不过……
世上也有人的笔迹能以假乱真,便是有人临摹古画也能叫人完全看不出来,更何况是这些?
一时之间,彭林已经决定不下。
宋仪倒是一下清闲了起来,她的境况并不乐观,她甚至知道,那缺失的两年早就成为她最大的弱点,永远也无法避免。
除非,她能清楚地知道这两年里“她”做了什么。
但是很明显,她身边的丫鬟们对“她”所做的事情毫无知觉,所以宋仪也根本无从查起,至于所谓的《穿越日记》也不过是个鸡肋。
也就是说,从这一点上看,宋仪毫无优势可言。
并且,即便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两年间做了什么,也根本无法挽回。
只是如今,宋仪看着彭林这纠结的样子,终究还是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心思泛上来,于是劝道:“彭大人不妨去问问周公子,他指不定能知道一些旁的呢?”
此言,正中彭林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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