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恰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玫瑰椅,一张紫檀木雕漆的茶几,天青色冰裂纹茶具一套放在上头,光泽莹润,触手温凉。
此刻,卫起指间把玩着一挂伽楠香串,玄色地绣暗银色福寿纹的锦缎宽袖搭在茶几边角,随着他手指的转动而晃动。
一双丹凤三角眼,透着些微凌厉,眼底微光闪烁。
他听见外面有细碎的说话声,忽问了一句:“人死了吗?”
陶德才掀帘子进来,闻此一句,狂擦冷汗,讪讪道:“属下进来时候,芙叶姑娘恰叫人来通传,说是五姑娘没有大碍。”
没大碍?
卫起冷笑一声,唇角一勾,又把香串朝着自己掌心一摔,语气淡淡:“那还真是够命大。”
陶德没敢接话。
伺候卫起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气,陶德还是半点摸不透。
这一回,卫起从碧云寺回京,道经济南府,原只是在宋元启这边借住几日,待得事了便离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宋五姑娘,对卫起大献殷勤,自以为能凭借无双容貌勾得卫起动凡心。
可惜,落在卫起眼底,反是下乘之中的下乘。
头一个不舒坦的便是卫起的妹妹卫锦。
今早宋仪又到主子跟前儿晃悠,郡主怒从心头起,与那宋五姑娘起了争执,一时失手把人从楼上推下去。
得知消息时,卫起竟然笑了一声,叫人去问问宋仪死是没死。
如今宋府那边的人来说宋仪没死,陶德实在估摸不准,卫起知道这消息是喜还是怒呢?
也或许,二者兼有之。
许是觉得这一串伽楠香珠不趁手,卫起换了一只手握着,拨了两下,又道:“山东道巡按御史彭林,什么时候到?”
“今日下午。”陶德斟酌了一下,主动道,“前日您吩咐属下交的账册已经着人暗中递给彭大人,只是……”
“只是什么?”卫起斜他一眼。
陶德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账册乃是宋五姑娘偷偷交给您的,属下总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对劲儿?
那才是对了。
卫起唇边勾了半分笑起来,转瞬又隐没不见,眼睛微微眯着:“宋仪,不过是个想攀龙附凤又不长眼的小丫头片子,心气儿太高,心术不正,偏心机太浅薄,手段太歹毒。账册本王看过,里头有右参议周博贪墨的一笔账,她怕是不想嫁给那周家公子,周博一倒,还有周家什么事儿?”
陶德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果真是个歹毒的手段。
他听说过宋五姑娘曾当中羞辱过周兼,知道她不想嫁入周家。但是为了不嫁人,把账册偷出来给卫起,后果可吓人得多。
巡按御史彭林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一回奉皇命下来监察。账册一出,这周家多半也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春日里天气和暖,陶德却平白打了个冷战。
“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个女人的手段不成?”
卫起掐着珠子,一颗颗地摸着上面雕的六字真言。
“不过说起来,那周兼也是倒霉,眼神儿不好,喜欢上这般歹毒女人。待周家一倒,她一不用嫁给周兼,二还能投了本王的好,为本王出力,勉强算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陶德自愧不如:“属下是想不出这等歹毒的计谋的。”
卫起笑说道:“所以你是陶德。成了,这事儿暂不搭理,既然没出大事,咱们明日便走。对了,郡主呢?”
“郡主还在东面花园里。”陶德躬身,“您过去瞧瞧?”
“走吧。”
起身,卫起放下了茶盏,出了水榭,穿过小径,朝着东面而去。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花园边上,远远就瞧见西侧来了几名女子。
两名穿着桃红夹袄的丫鬟跟一妇人后面,陶德认得,这是孟姨娘。
只是孟姨娘旁边还有一名看着年纪不很大的少女,素颜朝天,脂粉不施,挽着桃心髻,一身蓝地绣白缠枝莲纹妆花缎春衫,身姿窈窕,仿佛一夕之间铅华洗尽,清水芙蓉一样端方俏丽。
“这姑娘怎的如此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