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那种是少之又少的个例。
起先他们还吃得起一人两个肉包子,后来就成了一人一个肉包一个馒头,而现在,他们俩每天吃着馒头就清水。苏小辙把荷包里的铜钱都倒了出来,数来数去,还是两百三十六个。
再这么下去,就连大通铺也快住不起了。
苏小辙看着铜板发呆,如果多数一遍就能多一个铜子儿,那该有多好。她天天上街转悠,想找点零活儿干。但卖力气的活儿干不了,她又没有一技之长。转来转去小半个月了,就是没找着合适的。
苏小辙感慨,别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压根就是百无一用现代人。她学的那些知识,考的那些证,什么英语四级,人力资源,会计资格证,放到了这个时代一点用都没有。
这天晚上,苏小辙借了客栈的厨房熬了点粥,林越那碗粥底下,她藏了个荷包蛋,然后端到大通铺去。
外头下着雨,阴冷阴冷的。往常出去赌牌寻乐的人都缩在大通铺里,这晚上格外热闹。
吴大叔端着碗面过来,搭讪,“吃什么呢?”
苏小辙没吱声。
吴大叔问,“你们俩是在筹活儿吧?“
苏小辙喝粥。林越回答,“是的。”
吴大叔说,“我就在码头上当挑夫,你要是找不着合适的活计,不如就过来干这个。”
林越还没说话,苏小辙低声说,“不行。我哥哥身上有伤,干不来这些。”
吴大叔也不生气,笑笑的说,“我不知道这事儿,那苏兄弟,你好好养伤。”
寒暄几句,吴大叔便离开。
林越对苏小辙说,“其实我可以试一试。”
“不行,你的伤刚好,”苏小辙小声说,“而且,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林越看着苏小辙,叹了口气。
自从离开来安镇之后,苏小辙对于这个大周朝的人多了一层隔膜。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在这个世上,自己能相信的人只有林越。
滦水镇是靠码头繁荣起来。每天多有百艘,少也有四五十艘货船驶进码头,船夫下锚泊船,搭好了跳板,就有挑夫挑着空担子上船,装满了稻子或是桐油或是砖瓦,一担担的下船,或是运到镇上的大户人家里,或是运到某家南北商行里,挑夫这行当不挑人,不问出身,不看保纸,只要有力气就能上。
眼看钱光出不进,荷包一天比一天瘪,林越最终是说服了苏小辙,拿起了扁担。
那天晚上,苏小辙悄悄的躲在被子里哭。
她心里委屈得不行。
林越那是什么人?
香港红磡唱过歌,北京五棵松上过台,那是一百一千盏灯照耀过的大明星。
她怎么能让他干这样的活儿?!
林越的声音在被子外边响起,“小辙,怎么了?”
苏小辙吸了吸鼻子,让声音尽量装得正常,“没事。”
林越拍了拍被子,小声道,“快睡吧。”
苏小辙嗯了一声。
林越擦过了脸,吃过了早饭,她送他去码头。
林越对苏小辙说过很多次,你不用起那么早。
苏小辙说,现在是你挣钱还是我挣钱?你在外头那么辛苦,我起早点儿又怎么了。
林越说,你看看你,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小辙哎呀一声,捂住面颊,羞赧的说,林越大大,你太会说话了。
林越知道苏小辙是故意打岔,可还是哭笑不得。
事实上,苏小辙是瘦了,腰上一圈小肥肉彻底挥手跟她说再见,原本有点肉肉的面颊瘦得下巴尖尖,眼睛下面有一层淡淡的青色黑眼圈,如果苏小舟看见了肯定说,哇靠小辙,你这个烟熏妆太棒了!
天越来越冷,吴大叔嘀咕,至多半个月,这河就得冻上了,到时候船只不来,咱们就麻烦了。
苏小辙把洗好晒干的衣服收拾起来,看着天色暗了,便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离开客栈去码头等林越。
河流在暮色之中流淌,像一匹暗青色的绸子,船行过去,便在这匹绸子上剪出一道波纹。波纹倒映岸上亮着的一排灯笼。水波是亮的,河川是暗的,两道波纹发着亮,朝两边泛开,缓缓迤逦而去。
苏小辙站在灯笼底下。
再往前是个坡,翻过了那道坡,路的尽头是码头。
苏小辙的视线就像飞倦了的鸽子停在枝头那样,安安静静的停在坡道上。
挑夫们每天放工的时间不定,得等最后一班船卸完货,各自拿了一天干活的筹子,三三两两的回家,走在前头的人看见了苏小辙,并不觉得奇怪,他们都知道林越有个弟弟,不管刮风下雨,每一天都来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