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活在想象里太久,你只有你臆想的陆岩,你了解男人吗?”
池安安哑口无言,是的,她其实并不了解男人,或者说,她虽然看着古灵精怪,很是爱玩,其实她很胆小,她不懂。
三年前她从朋友口中听闻陆岩婚讯,一个人偷跑回国,本想去质问,却被他和陈瑄给”惊喜”到了。之后她就一个人冲去酒吧,喝了个烂醉。第二天她被噩梦惊醒,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而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男装,她抬起手臂,手肘上还有乌青。她整个人都傻了,宿醉让她的脑袋像要爆炸一样地疼。
她起床,走出房间发现自己身处双层的豪华公寓,她拼命思索却找不到前一晚的丝毫回忆,于是一间间房门去推,她心里有个猜测,却又希望那仅仅是个猜测。但当她推开主卧的门,看见国王床上光膀子睡得正香的江哲的时候,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甚至不敢多想,她翻到自己的钱包之后便落荒而逃。出门打了车回到酒店,顾不得别人怪异的目光,她冲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就开始打包行李。
当时她能订到的最早的飞法国的航班也要午夜,早早到了机场,她在候机厅枯坐着。广播里不时播放着航班信息,身边同坐着候机的年轻女孩正和家人通电话告别不止,而她却早已关了手机。
她脑海里满是陆岩、陈瑄还有江哲的身影,他们在她脑海里不停翻绞让她无法思考,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就要失去陆岩了。
回到巴黎之后,她将自己关在画室里,整整一周,没有回任何电话,也不见任何人,那年她错过了陆岩的生日,流连于画室和酒吧。可一个月后,江哲还是找到了她,等在她公寓的门口,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逃,但那时他也那样轻而易举地抓住她,将她圈住。
他说池安安,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走,未免太卑鄙。她想问却问不出口,任由他拽着。而来找她的陆岩,也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
陆岩当时带着惊讶地问:“你们……”
他话没说完,池安安先出口打断说自己和江哲在一起了。她当时只是头脑一热,想孤注一掷。她想看看陆岩的反应,在知道她喜欢上别人时,陆岩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会反对吗?会吃醋吗?
她当反攥着江哲的手,她只想看到哪怕一点征兆可她没有。陆岩盯着她和江哲相握的手,在身侧收紧了拳头和紧抿着唇,在最后给了她一句:“好,我知道了。”
江哲说得对,池安安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卑鄙且盲目,只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江哲,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敢问。”池安安此刻对上男人燃着火的眸子:“三年前我喝醉从你家逃走的那一次,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这个问题简直让江哲咬牙切齿,池安安在这方面的反应真是够迟钝:“当初就该直接办了你!”
“好吧,我承认了。我懂事以来的这许多时候,一直都不明白感情。想追的追不到,也没法放开了声色犬马。现在看,浪费很多时间。”池安安偏过了脑袋,“可江哲,我既不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刹那间就排空了心里的人事?觉得自己傻,但我不后悔的。而如果你真的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我也没可能在你的帮助下熬过最难堪的时候。我很感谢你,但你想要的,我现在没办法给。”
江哲死盯着她,可又下不了狠手真在她不情不愿的时候办了她,那和犯罪不是没有区别了吗?
池安安看他愣愣的,竟露出一丝苦笑:“感情真是最残忍的东西。”用不对等的感情彼此伤害,这就是人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不是吗?
“不过我倒是有别的东西给你。”池安安趁着江哲慌神,收回腿从一侧跳了下来,两步并三步地跑出了厨房。
江哲空了怀,闷闷地支在那儿也不挪地方。没多久,池安安就跑了回来,但只站在厨房门口,她喊他,递上一卷东西,扎了红丝带,江哲有些嫌弃地瞟了池安安一眼,她却只笑着往他跟前再递了几分。江哲只好接过,抽了丝带,展开,竟是她的画,而画中的人是坐在窗边的他自己。
“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文艺的东西,可我现在的画今非昔比,已经是配得上好框的了。”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只会画他一个人。”
江哲盯着画,语气平静,却刺痛了池安安。她眨了眨略感酸涩的眼睛:“以后不会那样了……”
十二月底到一月的这段时间,总是充满着节日感,尤其是在异国,每每临近圣诞,到哪儿都张灯结彩起来,路上撞见谁谁都是笑脸相迎,半个月的假期哪有人不爱的。池安安也喜欢假期,不用干活,还能找借口去找陆岩玩,那自然是好的。可她也痛恨假期,尤其当陆岩没空陪她,而所有朋友都回家和亲人们围坐在一起独留她一个人的时候。而这次跨年,池安安百无聊赖,也不是觉得孤单,只是没什么动力和精神头。大概失去动力和目标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想和陆岩打上照面,但天天混在画室也实在不是个事儿,池安安就在附近的酒店包了间房。她确实想换房子,可又没那力气折腾,就这么一直拖着。快到春节的时候,陆奶奶给她打了电话,叫她大年夜回去吃饭。她要在国外就罢了,这是明着回了国,没理由也开不了口推脱。
正犯愁,没想到来了一场病。池安安这才晓得原来一个人放下大包袱之后是要生病的。小年夜这天早上起来她觉得嗓子有些疼,但也没当回事。不料到了下午人就开始晕晕乎乎的了,在画室里怎么也坐不住。她裹了毛毯在沙发上躺下竟昏睡过去,直到夜深了才被手机铃声闹清醒一些。恢复了神智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疼,咽口口水都像刀割似的。她挣扎地起身去拿画架边的手机,几步路的距离就险些栽了个跟头。
接了电话,江哲自然听出她的嗓音不对,撩了电话赶到画室。池安安门没锁,人已经又睡了过去。江哲手往她额头上一搁,果然烫的下人,他抱起她就回了车子里,驱车往医院赶。
☆、第十六章
16
发着高烧的池安安特别不安定,坐在位子上一直哆嗦,嘴里头念念有词。其实她是做梦了,梦里回到了刚升高三那会儿。
她有一次和宋暖参加朋友的聚会,后来起哄着大家就一起去了酒吧。池安安跟着陆岩他们玩儿,死皮赖脸地也跟着他们去过一两次酒吧,但是有他们几个护着,自然是安全无疑,可一群半大的未成年和刚成年的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是从后道儿偷溜进去的,约莫偷跑进六七个人,男女各半。那家酒吧生意红火,灯光昏暗,中心有个极大的舞池。几个人寄了包,好不容易才找到张桌子,男生们去买了酒回来,池安安原本打算就坐着看看热闹,可男孩子们非拉着她们下舞池,说光一边愣着多没意思。宋暖倒也起劲,于是拉拉扯扯地就进了舞池。
电子音乐震耳欲聋,镭射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红红绿绿的倒真有些晃人眼。池安安那时候还真的比较单纯,不经人事,就算是情啊爱啊也都还朦朦胧胧的,她缠着陆岩的时候虽然有些没皮没脸,但她内里却还是有些保守。周围的人跳着贴身热舞,让她却有些手足无措,本想紧拉住宋暖,可舞池实在太拥挤,而宋暖在来之前似乎喝得有些多,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往舞池更中心的地方钻进去,自己玩嗨了。池安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于是立刻挤回了他们的桌子边。
桌子那儿早空了,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杯子,大家都玩儿疯了也不见踪影。池安安手机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时间,只能坐在桌边喝着饮料,顺便等他们几个。她坐下没多久便有人上来搭讪,都被池安安婉言回绝。兴许过了十多分钟,池安安觉得有些闷热,微微地有点晕,就想下舞池去找宋暖,想知会她然后出去透一口气。
可舞池里的人哪里好找,池安安举步维艰,方走出一段就撞到一个人,男人转身来,眉眼因了忽明忽暗的亮光让人看不清晰。池安安出声抱歉,就要继续往前挪步的时候,那人将她拉了过去,从身后贴着她,便舞了起来。或许那人也喝了酒,那搂着她腰的手极度地热,要把她皮肤都要灼痛。那时候还是夏末,池安安只穿了一条贴身的裙子,裙摆比膝盖还要高些。池安安心下害怕,可身体却似不自主地动了动,于是那人的手便更为放肆,将头埋在她的颈边有意无意地吹气。
池安安头晕目眩,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身后的人,扎进人堆里,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从酒吧跑了出来,也顾不得拿寄放着的东西了。夏末的风还有点暖,池安安双腿有些发软,手心满是汗,她现在很渴很热,极度想要一杯冰水。可周围陌生的环境和自己此刻奇怪的状态让她心生恐惧,有在酒吧门口抽烟的男人盯着她,和一边的朋友调笑,向她吹来一声口哨。池安安赶紧逃也似的往别出走,她沿着马路走了好一场一段路,才看见一个电话亭。她身无分文,正愁着要从哪里去找个硬币,却见电话机上竟留着一枚硬币,兴许是哪个打电话的人不小心留下的。可这个硬币在那一刻就像是救命稻草。
她将硬币小心翼翼地塞进投币孔,拿起听筒,拨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拨号声传来时,她的心还是悬着的,直到听得到那头男人略显惺忪的声线,她双手紧紧握住听筒,忙不迭地说:“陆岩,快来接我,快点来救我。”陆岩一听是她,就只问了她的地址,知道她用的投币电话,没多问来龙去脉,只让她等在电话亭,说他马上就过来。
池安安就站在电话亭边上,不时地望着街口,每每有车经过,她都探出身去张望,她焦急,且燥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她跟前。陆岩从驾驶座下来,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池安安也顾不得他是不是赶着过来的,一见他就立刻扑进他怀里,或许是因为车里的冷气,陆岩的皮肤也凉凉的,让池安安觉得舒服极了,腻着他怎么也不肯放。而陆岩似是感觉到她不正常的高热,以及不知道何时被勾了一个口子的裙摆,厉声问她喝过什么了,池安安含糊地说就一杯饮料。
陆岩黑着脸把她塞进副驾驶座,给了她一瓶水,池安安没一会儿就全喝完了,还嫌陆岩车里的空调开得不够冷,完全没注意到陆岩趋近于冰点的神色。池安安这个样子最后自然是没能回自己家,被陆岩载到公寓扔进洗手间,打开冷水龙头将她浇了个湿透,池安安的燥热是给浇灭了,可陆岩的火气持续到第二天、第三天以及第四天……
池安安不得不指天发誓她再也不在不经过陆岩的同意或者陪同下去酒吧,并且写了一封很长的保证书及悔过书才让陆岩平息了怒火。她甚至梦见自己悔过书的部分内容,工工整整地一字一句:在高三这样的紧要关头,我非但没有好好学习,还出现在未成年人不该出现的场合,我感到十分羞愧……
可和所有的保证书一样,她的保证最后也成了浮云。梦里的她再度烂醉在法国的酒吧,她在街头看到电话亭,不自主地走进去,想给陆岩拨一个电话。但等她真的把钱塞进去,提起听筒想要拨号时,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他和她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终于垂下手来,对着没有拨号声的听筒念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人在外头敲门或催促,她才匆匆挂上电话,抹去眼角的湿润走出电话亭,而后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街口,等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直到腿酸了才独自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