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了结,人群各自散去,看看天光,已是将近日落时分,挥挥手让差役们自行归家,李正气一人留在堂下,寻了个插杀威棍的石墩子,拔掉棍子丢到近旁,一屁股坐了上去:“嘿哟哟,总算能歇一会儿。平日里也没觉着这般地累人耶?”
正说着,堂上的老爷拽下了帽子,一把丢开,走了下来,边走边脱官服,回手丢到堂案上去,顺便扯了椅子,拉到李正气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呲牙咧嘴抓着长须撕拉一扯,露出真容,竟是捕神李洪义。
“这身袍子也不是人穿的,真个热呀,不怪老爷整日里瞌睡,这回算是尝到滋味了,一坐上那个位置就觉着昏昏沉沉,实在是各个都有难处。”李洪义抹了把满头的汗水,往地上一甩,竟画了长长的一条水印子。
他拍了拍小捕头的肩膀,道,正所谓:“幸苦遭逢人不知,光鲜亮丽各个晓。你也别觉着难受,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才哪到哪?”
说到这里,捕神又觉得有些欣慰:“不错啊正气,今日一案,都不用我提点,你已经都镇住了场面,整个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行云流水,抽丝剥茧,不错不错。明日我便好放心去也。嚯嚯嚯,以后这儿你里外一肩挑,可莫要叫苦。”
“诶,何苦来由,何苦来由!之前常想,老大你在头前站着,每日不苟言笑,正经八百的,我们几个还在下面偷笑,都想着,都一窝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装什么大头蒜呢?结果我站了这几日,脑子里嗡嗡地一片,想的全是衙门脸面啊,衣冠得体啊,面目形象啊这些东西。头前往后全都盯着我一个人来。晚间回去觉也睡不安稳,你说这何苦来哉。想必老大之前也是苦不堪言吧?”李正气丧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当时新官上任的意气风发。
李洪义哈哈一笑:
“可不就是这般,经年累月的,日子长了,就习惯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是这个道理。今日你走神了,我看着了,不过你旁边那个小子不错,点得很及时,好在没露怯,将就过去了。那小子就是顶老孙缺,还是刚成亲的那个?”
“嗯,叫黄尚文,老孙家的外甥,他爹妈走得早,家里独苗,那门婚事是打小指的,是卖绸缎的那个刘家铺子家里的小女儿,叫刘英淑。”李正气对于手下的来历,自然一清二楚。
说着他挠挠头,赞叹道:
“我原先想着这小子新进,要熬些日子才能出头,没料到人有真本事,就如那江阿生和胡四,家住何地,胡四家里近旁是哪家药材铺子,药材铺子掌柜姓甚名谁,往来账目怎么个记法,他竟然都有个说道。人也机灵,查到了化瘀散,听药铺大夫说是毒药,当即便分了两队,一队回来报信,一队守在江家门口。”
“是不错,可惜办案经验还是差了点,不应该去守江家门的。容易打草惊蛇。”李洪义经验丰富,指出了缺漏。
李正气笑道:“可不就是,幸好后面老朱勘验出来,那苏小红一早便已潜逃。不然他黄尚文还要记上一过。”
“年轻嘛,都有这样那样的时候,当年你冒冒然冲进鹿王府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捕神大笑,指着小捕头调侃。
李正气羞恼道:“咱大哥不说二哥,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拿了鹿王府的暗子当做奸细绑上了军部。”
“哟?这事你怎知晓的?”李洪义诧异。
“老爷那儿,你的黑料多着呢!”小捕头很是硬气。
“哟,翅膀硬了呀。”捕神刮目相看,几天不见,这小子花样多起来了?
“那是,捕神是咱大哥,咱如今要后台有后台,下面一群小子,人手要多少有多少。可硬的很嘞。”捕头洋洋得意。
李洪义就哀叹:“还是咱府衙好啊,兄弟多,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我日后去了禁事局,可就没这般快活咯。”
“还能留几日?”李正气有些不舍。
李洪义挑着指甲缝,看着有些无聊:
“跟你说说也无妨,这些日子着实有些诡异,周不凡犯事身死,这消息被盖住了,反而到处都在传扬那李修平杀人潜逃,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总之像是要在民间坐实了那李修平犯案似的。还有咱们前面的事儿结了。不过周不凡身上还有些东西要挖,李家那边缺个交代,至于陛下呢,啧,说是让咱弄个明白,他周不凡干什么要犯这案子。”
说着李洪义就感觉浑身膈应,狠抓了几下脸颊,呲呲作响,道:“娘的,装什么大白兔,周不凡干嘛犯案,我敢查么?老子现在杠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都盯着我给交代呢。但上头压下来,又不能不查,估摸着我得抓几个不痛不痒的,方能交待过去。如今禁事局那边还没正式就位,人也指使不动,回头你得匀几个人手给我。我好办事。”
“好说好说,要不就那个黄尚文,再拉几个小子,大哥你顺便给栽培栽培。”李正气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很是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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