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但是人却行得正,站得直,是我没有教育好你,以后到了祖宗面前,我自会请罪,你从此跟我,跟丁家再没什么关系了。
杨琴那天病倒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刚开始时,丁一朵甚至抗拒去上学,因为她害怕,害怕有一天她放学回来就再也看不到妈妈。
后来妈妈的身体竟然慢慢有了好转,甚至可以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那天放学回来,妈妈正在厨房里忙。
她手边的案板上放着上好的五花肉,五花肉,是猪肋排上的肉,又叫“三层肉”,五花肉的结构一层肥肉一层瘦肉,肥肉遇热肥而不腻,瘦肉久煮不柴,是很多经典名菜里的原料。
妈妈将五花肉放进水里煮到断生,细细擦去了猪皮表面的水分和油脂,用小刷子刷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蜂蜜。
刷了蜂蜜的猪皮颜色鲜亮,丁一朵抬头看了看妈妈苍白的脸色,不知道妈妈今天要做的是什么。
锅里已经下了油,妈妈轻声让她往后站,这才把肉皮向下放入油锅中。
油锅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肉皮被炸得焦脆后,又被放到了水里煮。
这边煮着肉的同时,另外的炉灶上已经烧了干锅,妈妈舀了一勺猪油进去,本来凝固的猪油碰到热烫的铁锅,瞬间化成了油状,还散发出一阵独有的香味。
加了充分浸泡的糯米进去,知道两个孩子喜欢吃甜,她又加了一勺白糖。
这边炒好了糯米,那边的肉也煮好了,丰富的厨房经验和历练,让杨琴的双手已经不惧怕热烫,她拎了凉了一会儿的肉,一把刀柄磨的有些发暗的圆柄黑方刃起落间,肉已经被切成了连夹片。
亲手研磨的豆沙被夹入肉片中,从小生长在厨艺世家的丁一朵终于明白,妈妈这是在做夹沙肉。
她和杨柳都不爱吃肥肉,但是妈妈做出来的肉总是肥而不腻,这道夹沙肉更是她和弟弟的最爱。
将夹了豆沙的肉片码在碗底,上面铺了炒过的糯米,这才上到锅里去蒸。
这道菜火候和时间也是非常关键的地方,时间长了肉质容易变老,时间短了,糯米的甜香无法充分释放。
然而这些对于杨琴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盖上了锅盖,她苍白的脸上已经一片汗渍。
那时候身子已经抽高的丁一朵踮着脚尖给妈妈擦汗,“妈妈你歇会儿。”
杨琴看着眉眼与丈夫有七分神似的女儿,想到早年他们还相爱的那些日子里,丈夫的眉眼温柔,让她深深沉溺。
可是他怎么能,跟别的女人在外面都有了孩子,还能回来跟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亲热,让她怀上杨柳。
其实在看到那个女人和孩子时,她已经彻底绝望,原来爱与恨真的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妈妈,为什么要做夹沙肉?”
“你和杨柳前两天不是还嚷嚷着想吃?”杨琴摸摸女儿的头,“甜甜糯糯的东西最能冲散人心里的苦,妈妈希望你和杨柳一辈子都只是甜。”
“妈妈……”五岁的杨柳在妈妈的照料下,吃成了一个小胖子,孩童的世界简单纯净,他不会知道妈妈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姐姐内心对于自己父亲的恨意,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家的豆豆有爸爸,他却没有爸爸。
丁一朵为了防止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胖子撞在妈妈身上,已经一把捞起了他,“姐姐,放我下来。”
杨琴看着一双儿女,眼神慈爱而温柔,她记得杨柳刚出生时,老爷子抱着孙子对她说,让孩子跟你姓吧,是我们丁家对不起你。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如果没有老爷子,她怕是早已经流浪异乡,她便也没有机会遇到丁贵山,没有爱,没有恨,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那天晚上的晚饭都是杨琴下厨做的,有两个孩子喜欢吃的夹沙肉,有老爷子喜欢吃的辣子田鸡。
昏暗的灯光打在杨琴的脸上,暖意一片。
那天夜里,熟睡中的丁一朵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然而她听到一声叹息之后,那道目光便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丁一朵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云水居的门口聚集了一大群街坊四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惋惜和同情的表情,爷爷坐在门槛上抽着烟,眼中浑浊一片。
她推开那群人,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杨琴,她安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穿着她结婚时那件大红的嫁衣,衣服湿漉漉地裹在她的身上,长发也是乱糟糟地粘在脸上。
小小的她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走过去,拂开妈妈脸上的头发,母亲苍白发青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妈妈,朵朵饿了,你起来给朵朵做早饭好不好,妈妈。”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哭声和颤抖,然而躺在地上的人却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叫她“朵朵乖。”
杨琴半夜里在镇子外面的湖里选择了跳河自杀,晨起被镇子上的人发现,却已经是没有了气息。
办完了杨琴的后事,丁一朵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诊断证明,宫颈癌晚期,诊断日期和那个女人找上门前后相差不过两天。
身体的绝症,丈夫的出轨,让一双儿女都无法让她再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留恋,终于用这样绝决的方式离开人世。
妈妈出殡的日志,穿着孝衣的杨柳抱着妈妈的照片,小小的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会抱着他,哄着他,给他做好吃的妈妈不见了,为什么他要穿成这个样子抱着妈妈的照片,为什么平日里爱笑的姐姐会哭成了一个泪人。
丁贵山出现在了村口,他脸上的表情震惊还带着痛心,虽然他不爱杨琴了,但是那毕竟是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亲人,曾经是他的妹妹,后来是他的妻子,再后来是他两个孩子的妈妈。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几天之间苍老了好几岁,步履甚至有些蹒跚。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都已经是别人的爸爸了,你让别的女人来气妈妈,是你害死了妈妈,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不是我爸爸!”从那一天开始,丁一朵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爸爸,她只有弟弟和爷爷。
妈妈死后,丁一朵不再喜欢吃甜食,因为再甜的东西吃到嘴里也变成了苦的。
妈妈死后,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每天逼着自己带着铁护腕炒沙,练颠勺,磨刀工。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做个爱笑爱闹爱美的女孩子?当有一天她无宠可恃时,她只能逼着自己坚强。
“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前一秒还说着我爱你,后一秒就把一把刀子深深插进自己女人的心里?”
黑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钟俊,一层淡淡的水雾弥漫其中,她近似呢喃地问出这句话,却让钟俊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这样的丁一朵是他未曾见过的,下一秒钟俊已经将她揽进怀里,大掌轻拍着她略显瘦弱的后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有的男人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第33章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