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又有一丝宽慰,原来弥留之际,还能有人为我、为随烟这样难过。
她哭过之后,问我有什么心愿未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给了她钱,却不看她表演节目,她心里过意不去。
我的身体此时已经渐渐说不出话了,想来,是总算要迎来终末。
我说我有两件事相求。
其一,带我和随烟的尸体,回到梨花村。
其二,把我怀中的这封信送到桃花山的仙人陶眠手中。
我没有力气握笔了,如果不嫌弃,还请她帮忙代笔,完成信的最后一部分。
我和她素昧平生,这两件事又并不容易办。于是我叫她不必勉强。等会儿我就死了,她先应下来,之后该怎么做,我也不会知道。
但她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地与我保证,说她从不失信于人,一定把两件事办妥。
她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赴死。
我笑笑,仰头望向漫天星河。
繁星镶嵌在天际,落进眼底,坠入江流。
我仿佛也与它们融为一体。
师父,你经常挂在嘴边的“万物与我齐一”,是否就是这般感受呢?
她问我为何不回到桃花山,而选择葬在梨花村。
我说桃花山的坟地已经很拥挤了,不能再容下我们两个。
女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问我口中那么美的桃花山,竟是个乱葬岗吗?
我摇头失笑。
我说拥挤,却并不是真的在说坟地拥挤。桃花山那么广袤,怎会安葬不了两个异乡的人。
我只是顾及那山上的仙人,不想他的心承载太多。
我想,只要不见尸体,或许你的难过就会减轻些许。
恐怕你要笑我天真吧。
梨花村后山的墓,我带你去见过。
那里有一处空坟。
原本是我为随烟准备的。
我犹犹豫豫,摇摆不定。那些年来,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留这座坟,也不知道该把他划在哪一边。
临终之际,想法倒是清明了。
有罪无罪,人死之后一抔黄土,都消尽了。
我交代那姑娘,说我忘记给自己挖个坑了。你到了之后,若是发现那坟塞不进去两个人,就把我俩烧了,封在坛子里放进去。
姑娘又是信心满满的口吻,说我办事你放心,烧尸也是我的独门绝活之一。
我想笑她绝活还蛮多,但嘴角一僵,心脏在我的身体内砰然一震,如同有谁猛地敲了一口大钟,五脏六腑震得生疼。
我忍着浑身的疼痛,固执地把头高高扬起。
就让我落在星星里吧。
飞雪逝,尘烟散。
恩怨终两消。
我曾经想着过一世算一世,下辈子不重来。
但是师父,有你在,有山在,我想,或许重来也好,我和随烟一并,再度踏进山门。
可这其中诸多变数,万一我无法转世呢,万一我无法成人呢。
我不喜变数,却又挂念着重逢。
那便这样吧,如有来世,定要相聚。
如果没有,也不强求。
我和随烟走后,还请师父,多多珍重。
不必过分哀伤,我二人已经了却因果,是时候,终结此生一梦。
我的一生,有悔、有仇、有恨。
却也有幸。
一幸遇梨花。
二幸见随烟。
三幸入桃山。
无憾,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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