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消不去……行差踏错一步,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你有。”
王云山摇头:“我怕,怕挂上污名,怕坐牢,怕惩罚……”
贺川欺身向前,定定地看着他,沉声又说了一遍:“你有,有机会弥补。”
王云山看向他,半晌,一笑,眼前一片朦胧。
卓文端着餐盘进来了,盘子上放着三只奶渣包,两碗酥油茶。
王云山没什么力气,让他喂了一口包子,说:“好吃,好吃。还有茶……”
卓文又小心翼翼喂了他一口茶:“小心烫。”
王云山喝了一口:“好喝……味道不太一样啊,你打得没用劲。”
卓文笑道:“明天再打碗好的给你,怎么样?”
“好啊,来,我再喝两口。”
王云山又喝了两口,喝不进了,他又要吃包子,第一口咽了下去,第二口却咽不动了,顺着嘴角吐了出来,卓文拿毛巾替他擦了擦。
贺川没动他的那份,他让到了书桌边上,看着卓文坐在那里,耐心地喂床上那人吃东西,二十多年前,那人也曾这样喂过卓文。
王云山很疲惫,眼神渐渐涣散,喘了两口,似乎像刚看见贺川,说:“咦……你是……”
卓文笑着,声音哽咽:“外公,他是我朋友。”
“哦……朋友啊,好,好,留家里吃饭啊!”王云山看向卓文,笑道,“你放学了?对了,放寒假了……”
卓文说:“是,放寒假了。”
“过年啦,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让我看看?”
“明年就带。”
“不要等明年,你打个电话给她,给蒋逊,我要看真人,不要看照片,你昨天晚上看书,我看到你夹着她的照片,想她就叫她来家里……”
“好。”
“你叫啊,让外公看一看,外公年纪大了,万一以后没有机会……”
“她来了,她今天过来了!”卓文喊,“蒋逊——”
门前落下一道影子,贺川倚着书桌,看见蒋逊走了进来。她就套了件毛衣,连外套都没穿,走到床脚就不动了,看着王云山,也不知道叫人。
王云山笑着伸出手:“你就是蒋逊?真漂亮……比照片上还漂亮……”
蒋逊顿了会儿,才走近几步,把手放上前,手立刻就被人拽住了。
那只苍老的手,黝黑,布满皱纹和斑,冰冰凉凉,力气极弱,却又像用尽了全力。王云山努力地把卓文的手也拽上了,笑道:“他喜欢你,喜欢的都不要我这个外公了,你的照片他当成宝贝!”
他把两人的手紧紧合握住:“暑假的时候,阿文不是跟你去明霞山玩了吗?我就出生在那里,你不知道吗?证明你们两个有缘,下次……下次我也去明霞山玩,你当导游啊?”
王云山慈祥地看着蒋逊,蒋逊双眼发烫,含笑说:“好,我给你们包吃包住,外公……”
“哎哎,好!”王云山欣慰,仍旧没什么力气地合着他们的手,靠了下来,眼睛微阖着说,“我困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卓文努力说出话:“外公,我再陪你呆一会儿。”
“不用了,去吧……”王云山闭上眼,“去吧……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喝过酥油茶,这一辈子没白走……我这辈子,还做了件缺德事,要还的……我去还了……阿文……”
卓文说:“外公,我在。”
“阿文……我要去明霞山……撒了就行,那里有三棵黑松,撒在那里……”
“外公……”
那只苍老的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它再也握不住,也守不住了。蒋逊眼前一片模糊,任由那只手松开她,挂在了床沿,贺川这时才上前,搭住她的肩膀,揩去她脸颊上的泪。
卓文声嘶力竭:“外公——”
天亮了,一天一夜的雪,整个巴泽乡都成了白色,大半的乡民都涌到了王家,有人哀叹,有人哭泣,最悲恸的是那些孩子,黑黑的小脸上挂满了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卓文昨天外出拎回的袋子,里面都是些香烛纸钱,他们是汉人,还是按照汉人的丧事办,停灵三天再火葬。电视机柜上的那张照片被裱了起来,乡民们按照汉人的规矩,一个一个磕头。
迎来送往,很快就到了晚上,卓文要守灵,不能睡,他一天没吃什么东西,阿婆给他熬了点稀粥,他也就喝了小半碗。
灵堂设在客厅,家具都被搬开了,正中就躺着王云山,盖着块白布,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蒋逊烧着纸钱,贺川站在客厅外面抽烟,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来,一个个走,他起先还数过人,五个、十个、十五,后来人越来越多,他猜这三天,整个巴泽乡的人都会来一遍。
王云山在这里守了九年,临了,也值了。
时间晚了,人都走光了,他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
女的说:“吃点东西?”
男的说:“没胃口……你去吃点吧。”
“不饿。”
过了会儿,“我没事。”
“嗯。”
“你们什么时候走?”
“不急。”
“走吧,别在这里耽误了。”
“没耽误。”
里面的人喊了声:“贺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