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林子尽头惊起群群飞鸟,掠着白云扑翅而过。岳蘅拉紧满弓,顺着飞鸟的轨迹划过箭锋,他和大哥都还没来得及眨眼,箭鸣声已在耳边回荡,远远的有重物坠下,年少的自己疾奔过去,瞅着猎物却是愣在那里不敢去拾。
一箭三雕,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精湛箭术,普天之下,也只有沧州岳蘅有这样的本事吧。
殷崇诀嘴角泛起丝丝笑意,他眼角掠过那么多美好的往事,他忽然想时光定格在那时,定格在他初遇岳蘅的时候,紧紧拉住她温热柔软的手心,再也,不放开。
眼前的他难以自制的回首看向渐渐消失于眼帘的林边小屋,指着自己的心口怔怔道:“大哥,阿蘅的箭...射中的,是这里。”
殷崇诀忽觉心口一阵疼痛,身子像是被压上了千钧的重物,怎么也喘不上气,直直的只想倒在地上,好好睡去…他低头去看,他右边的心口,闪着银光的箭锋穿心而过…
——“大哥,阿蘅的箭…”
“阿蘅…的箭…”殷崇诀不甘的捂住滴血的心口,艰难的转身去寻,月光下,执箭的身影悲恸的站立着,双手还僵住拉弓的姿势,唇齿微张,像是…在唤他的名字。
——“二哥…”
“二哥。”岳蘅最后低咛了声,指尖一松弯弓坠地,远远看着殷崇诀的身子瘫软倒在了地上,仰面看着夜空高悬的明月,看着已经燃烧过半的宫廷,双目难闭。
——“阿蘅身负血海深仇,二哥是知道的。”
——“我知道,若是我跟着柴家谋事,也能为你报这满门深仇。”
——“可我更想二哥平安。”
“二哥…为你报仇…”殷崇诀口吐鲜血呜咽着。
——“二哥,何为建功立业?”
——“傻瓜,当然就是要像你父亲靖国公岳晟一样,官封一品,拜得上将,纵是一死也是名留青史。”
殷崇诀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口气,捂着心口的手无力的软在了一边…
云修大步上前拔出射死殷崇诀的利箭,高高举过头顶厉声喝道:“殷崇诀已死!识时务的就放下兵器,殷家两子俱亡,皇上已经攻下雍城直逼嘉邺关,不日就会杀到这里,要是想活命,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眨眼的沉默,军士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兵器,挨个儿跪倒在地,“云将军饶命!”
吴佐看见阴影下微微发抖的岳蘅,快步上前跪下恭敬道:“末将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受惊了吧。”
岳蘅无力言语,挪开步子想看一眼已经气绝身亡的殷崇诀,地上躺着的殷崇诀面容诡异邪恶,双目睁着对视着夜空的月色,唇角隐约上扬的弧度,不甘不平中又蕴着丝丝笑意,让人捉摸难透。绢白的龙袍早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尽,渗入暗色的黑土里,与梁宫深处的根茎缠绕不离…
云修见岳蘅久久无语,走近她身旁与岳蘅并肩站着,低声道:“少夫人,我带你往别处去…殷崇诀罪有应得,该死一千次一万次才是…”
岳蘅像是没有听见云修的劝慰,半蹲下身子凝视着殷崇诀的难以瞑目,眼角泪光闪动,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岳蘅伸出手去,触向殷崇诀渐渐冷去的面庞,抚上了他俊逸无神的黑目。
——“阿蘅,你恨不恨二哥?”
——“不恨。”
——“你是因我负你,堵着一口气才跟了柴昭,是不是?!”
——“不是。”
——“阿蘅…”
寂寥的林间深处荡着清幽的回音,可他口中唤着的那个人,却没有再应他一声。
岳蘅沉默的站起身,望着夜空清冷的弯月抱住了双肩,她的泪水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和着殷崇诀身下潺潺的血流一道溶入了泥土里,这是她最后留给二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