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当天不是节假日,从宿舍翻墙出去到酒店开房,然后一起,喝一整晚的酒。”
他们在浔镇。
也在A大。
处处都是他们的影子。
霍音没见过1985年浔镇的太阳,也没吹过北京1985年的晚风。
可是浔镇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A大是她四年以来日日夜夜读书生活的地方。
刘咏琴下葬经过的大街她走过,刘咏琴和教授一起看月亮的新传学院一号教学楼,她也去过。
故事的每个地点场景,都是她可见可闻的地方。
所以很难,不进到故事里去。
讲故事的人讲到这里中断了话音,霍音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哽塞着嗓子很小声问:
“然后呢?”
“然后。”
程嘉让低嗤了声,
“然后刘咏琴死了。”
“啊?”
虽然原本就知道八五年刘咏琴就去世了,可是刚刚那么热烈浪漫的故事,骤然急转,霍音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很虎头蛇尾吧。”
程嘉让长指在夹克衫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被下一秒疾驰而来的风打过,又随手扔回口袋里,
“原本就是虎头蛇尾的故事。”
这回没等霍音再发问,他又继续说道:
“三姥爷和刘咏琴读大三的时候,刘咏琴她爸喝醉酒以后和镇上老屠户的儿子发生了口角,借着酒劲儿给人打了个半死。”
“老屠户的儿子原本就脑袋不太灵光,三十来岁打着光棍,老屠户家要报警,让刘家赔钱,刘咏琴她爸进去蹲局子,不知道是谁,想出个缺德主意,私了。不用赔钱,也不用蹲局子,条件是让刘咏琴给老屠户的傻儿子当媳妇。”
“不知道借的什么由头,把人骗回浔镇,两家一拍即合,就给结了婚。”
霍音想到这是个悲剧,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突如其来,急转直下。面上水渍被冷风吹过直直凉入心脾,她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那,那教授呢?”
旁观者都要觉得肝肠寸断。
好难以想象真正的亲历者,面对这样的事情究竟何去何从。
“三姥爷还以为刘咏琴只是回家探亲,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去上课,过了一阵没等到人,他找到浔镇来的时候,这边都已成定数。”
霍音没想那么多,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就算结婚了,也还可以离婚。”
“但刘咏琴想走,屠户家不会善罢甘休。三姥爷甚至还回北京筹了很大一笔钱来,可是他来的时候,刘咏琴已经怀孕了,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用这笔钱跟屠户家周旋。”
“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三姥爷就回北京了,一直想着这事,苦于无计可施。那时候山高路远,音讯难托,很长一段时间联络不上。”
“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是刘咏琴死了,难产,大出血。大人孩子一先一后,当场死亡。”
再然后不用重新说一遍。
正是这个,倒叙故事的开头。
1985年,刘咏琴去世,徐晖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从北京赶到安徽。
来的时候,河西荒草地,人已草草下了葬。
身边男人话音落下的时候,霍音已经泣不成声。
她是很感性的小姑娘,看动物世界,动物大迁徙,所有的动物都离开,只有一只未成年的非洲小象因为贪睡遗落在一眼望不见底的大草原,一睁开眼举目无亲。
这个场景,她都会哭。
何况是身边人不与人道的昔年秘辛。
她想起今天上晌在刘家听到刘老太太和徐老聊天的只言片语。
“这是你家小孙女?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连你都是有孙女的人了,老太婆我孤寡老人一个,按正常来算,是不是都该有重孙了?”
“小姑娘是我带的学生。”
“我这一支没有后人,不过小姑娘确实是能做我孙女的年纪。”
“没有后人?你的意思是,你后来没有再…?”
“没有了。”
霍音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听懂徐老行将就木的语调。
或许在他那里,他一生,早在两天两夜下了绿皮火车,听到她下葬的消息起,就已经终结了一半。
急骤狂呼的西北风里,霍音两手皆被冻得萤红发僵,她两手来回一下下擦着脸上不断下落的无声的泪。
却好像,好难止住。
几乎是涕泗横流,泛滥成灾。
她今天出门没背包,窘迫地翻过身上所有口袋,没有找到一块儿纸巾。
一时之间,又是窘迫,又是难过,百感交集。
不过。
更窘迫的还要数她陡然被程嘉让点到名,脸上涕泪还没擦干净,下意识抬起头,被他看了个完全。
“霍音。”
他似乎被她的样子逗笑,摇摇头嗤笑了声,
“怎么还能哭成这样。”
“我、我就是听了很难过嘛。”
她哽着声答,别过头,干脆咬着牙问,
“你有没有纸巾?”
“没有。”
对方回应得干脆利落,显然没有要救她的意思。
霍音正困窘无措之时,却见对方突然伸了长臂到她眼前,拖着不羁的调子,
“擦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