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桂平也没什么意外。
夜渐渐来临,车厢里响起了微微的鼾声,桂平躺在那不足一米宽的硬卧上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碗泡面,昨天那个小丫头笑眯眯地将碗递给了他,桂平心里倏地一软,捏了捏那小娃娃的脸蛋。
昨天那个年轻的妈妈往他看了看,眼底带了笑意。
*
来北京的第一周,所有的高校都陆陆续续地开学了,只是始终没见到马小红。走之前,他给马小红留了封信,大约是还没有收到。
自打来了北京就没回去过,回家的车费太高,他总也舍不得。宿舍里的几个人也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不同的专业,却是一样的年纪,聊着便熟稔起来了。
浙江来的赵波和桂平一个院系,脑子也灵活一点,在闹市附近摆了个小桌子,花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租了间小房子,本来是打算招了几个小孩子一放学就过来补课。桂平也被他叫着一道去了,都是舍友,桂平也不好意思拒绝。
往来停留的人不少,愿意将孩子交过来学习的人却很少。赵波有些气馁,他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和桂平说做家教赚钱的,这眼看着就要转黑了,一笔也没成。
桂平拍了拍他的背,这事急不得。桂平帮着把东西往回收,这里他们初来乍到,啥也不了解,这也是自然。忽的有个小丫头走过来抱住了他:“哥哥!”桂平一眼认出是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的小娃娃。
那小丫头的妈妈也赶紧推了车门出来,远远朝桂平点了点头。刚刚接了小敏放学,她就嚷嚷说路边那个是火车上的哥哥,非要叫她停了车下来。陈丽看了看他旁边站着赵波,再看了看他咯吱窝里面夹着的大牌子,看到北京大学几个字才忽的笑了,难怪……
赵波有些傻眼,桂平和他一样在北京可没有什么亲戚的。小敏见了自己妈妈只好松开桂平走到她脚边站好,背上的小书包圆鼓鼓的。
陈丽先开了口:“你们这是在做家教吗?”
赵波点头,陈丽转了身子和小娃娃说:“你不是一直念叨的么,送你来桂平哥哥这里上课好吗?”
那小娃娃使劲点了点头。
陈丽不仅帮自己闺女报了名,还顺带着帮亲戚家的几个小娃娃一道报了名。赵波搓了搓手,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明显比之前顺利了许多,趁着吃晚饭的档,两人商量了下这除了成本以外的收成两人平分。
赵波脑子活,桂平有人精,不过一周的时间,两人就攒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再次往家里写信的时候桂平就叫李红英不要再寄生活过来了。桂香又买了些过冬的东西一并寄了给他,父母的身体都还健康,桂平这才放了心。
这天桂平刚刚将那带的小孩子送回家,望着那路边灯忽的有些想家,路边上有家卖小馄饨的,桂平要了一碗,吃了几口就听见有人叫他。
桂平抬了眼望去,竟然是高中的同学鲁明广。一个班里来北京上学的并不多,崔明广学的是粒子物理,这人的志向大得很,但相处着也舒服。桂平又要了碗馄饨,两人趁着夜风,边吃边聊。话题不一会就转到了考试成绩极好却只上了省大的马小红。
桂平抱着海碗的手忽的一顿,眼底已经染了怒意:“你说……她去了省大?”
“对啊,我那时还以为你们两是一对儿的,敢情你还不知道啊,想来也是讹传,不然她怎么会不告诉你。”鲁明广继续说道。
桂平半天没说话,喉咙里像是叫什么东西死死地卡住了,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不是马小红什么人,所以他不该知道她去了省大。他等了这么久就是这样的答案么……
桂平脑子里全是那天她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报北京的学校。等着碗里的馄饨终于凉透,他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付了钱,两人的学校只隔了一条巷子,正巧顺路走了,只是到了门口,桂平却没进去。
今晚,桂平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么多年最宝贝的东西,心脏里一片酸涩的疼痛,天黑的刚好,他胸膛几个起伏间,终于抬手抹了抹眼泪。从前他觉得马小红离他有这么远,他能接受小红不喜欢他,却不能接受她骗自己。
不一会天空竟然下起了雨,雨丝不小,桂平靠在街边的一条长廊里喘气,行道树叫风一吹,落了一地金黄的叶子,这会儿像纷飞的蝶。
这雨并不见停,桂平也顾不得,蹚了水往回走,当晚回去就感冒了。赵波也不知这人刚刚干嘛去了,泡了杯板蓝根给他:“哥们,咋了?”
桂平不理他,赵波就开始猜,猜到失恋的时候,桂平倏地不做声了。
赵波叹了口气道:“果然……哎……”
铁架子床晃了晃,桂平一下爬到上去了,赵波见他没理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也不说话了。
他们虽然是念了大学,但课业也不比从前轻松多少,那教建筑学原理的老师直接说了月底就考试,全部过关的才开新书。
桂平没忘记桂香的话,从被子里翻出几本书来看。繁琐而枯燥的叙述似乎真的能舒缓心里的不适一般……
*
入了冬,各家各户这才算是暂时闲了下来,桂香今天回去是去水塘村看看。
此时距离桂平去上大学的四个月了,水塘村的马家终于住进了人,马富源因着化疗的缘故,头上已经没什么头发了,丁云怕他难受,找了顶灰色的绒线帽子叫他戴着。
丁云见了桂香赶紧邀请了她进去:“小红昨天正巧回来了。”
桂香看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马富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啊,到底还是健康最重要……
马小红穿了个红色毛呢的大衣从楼上下来,比初初见到的时候要靓丽许多,马小红见来人是桂香连忙拉了她上楼,桂香这才知道她在省城读的大学。
屋子里冷的很,小红将桌上的盐水瓶子递给桂香:“喏,先捂着吧。”这水温已经不如最开始那般烫了,但捂手却是正好。
“你那时候是故意骗桂平去北京的?”桂香终是开了口,她从这丫头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
“你说对了一半。”小红扣了扣手指甲道。
“那是啥原因?小红,你要在哪里念书,桂平肯定不会走远,桂平他对你……”自家弟弟的那点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
小红忽的打断道:“桂香,我爸爸只剩下最后半年的光景了,你叫我怎么去北京?”
“马叔叔他……”桂香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握了握她的手。
小红往床上一躺着,半天才喃喃地说道:“哎,只是这次……桂平肯定要记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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