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喊了声马叔叔,两人回头,马富源见是单桂香笑眯眯地说了句:“你好。”
……
许师长自从上次侯春生拒绝他之后,常常来他们区“探望”。章勤最怕他来了,每每他来,侯春生都免不了发一通大火。
春生就不明白这许兰看上自己什么了,怎么就抓住他不放的?这事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当初文工团组织了个跨年晚会,表演的时候出了些意外,春生坐的靠前,上去帮了些忙。
那时候许兰演的是庆丰舞,顶着兰花大盘子翻跟头,那接应她的人没反应过来,一下将那盘子砸在地上。这许兰也是个硬性子,就是不愿停下表演,那瓷片直扎进手心去了,春生不过是等她演出结束,递了块手帕给她擦血。
但也正是那一眼,俘虏这位师长家的女儿。
上次许师长下了军令说要春生去一趟河南,说是有急事。可赶到河南,他竟然自顾自地把他往家里带,那许兰也不知情,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只当是他同意和自己的亲事,直开心呢,谁知春生黑着脸转身就走。
许师长直接给他扣了个违抗命令的帽子,春生也不管,直往回走,那许兰见情况不对,一下吓哭了。许家人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碍于许的面子没人敢说个不字。
这许师长是疼爱闺女到骨子里的人,徐兰就是要那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找人搬了梯子去摘,如今难得看上个小崽子,他就不信治不住他!
章勤以为事情已经消停了,这许师长最近又来了新招,将所有排级以上的干部召集起来开个大会,本来开会也是没什么的,但这许师长偏偏借着会议一个劲地表扬侯春生,明眼人一下看出这侯春生怕是许家内定未来的金龟婿了。
更有脑子的人琢磨起了侯连长火速升官的捷径……
侯春生面无表情地接受他那一番话:“想不到我侯某人竟有这么多有点,师长您不说我还真就没发现呢。”章勤只得在旁边陪笑脸,但脊梁骨直冒冷汗,这许师长可得罪不起啊。
那次会议之后,文工团但凡有个什么表演都要邀了他们队去看。春生冷着脸拒绝了好多次,但底下班长说总是拒绝,战士们有些抵触,他就只好去了一次。
许兰打小就不乐意认输,上次侯春生的态度彻底叫她气翻了,暗暗下定决心要把他追到手。她爹说的不错,软硬皆施才能死死吃住他。
趁着他来,十八般武艺全往上搬,她的妆容很精致,但春生瞧也没瞧。同样的地方却直叫春生想那个姑娘,抿了几口茶就借口出去了。他的态度是一贯的冰冷,许兰挑挑眉演出完了又给他们队里每人送了份河南的特产。
那之后,徐兰更是常常上门来,每次都是点了名的给侯春生送吃的。第一次送的是红枣糕,侯春生故意当着她的面直接给章勤吃了。第二次送的是鸡汤,说是她亲自熬了很久的,春生看她手上的确起了红泡,叹了口气道:“许小姐,我侯春生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请你也不要再错爱我了,白白糟蹋了你自己的名声……”
许兰笑:“你那时候说等升了连就带她来,也没带,可见一切也都是可以改变的。侯春生,你就是块顽石,我也给你捂化了!”
“许小姐你选错了石头。”春生也不给她绕弯弯,她早死心早好。
这婚姻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哪有人强买强卖的?连着几次之后,章勤见了许兰都不顺眼了。但他没没想到这人认死理,还想撬墙角呢!还好他们老大对嫂子一心一意的。不过这嫂子也真是的,哥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相不中呢,以前还来来信的,现在干脆像那蜗牛一样缩进壳里去了,哥这心里肯定也苦着呢。
在章勤瞎想的时候,门口就派人送了信来。他一个劲地往春生那敢,这字体他识得。
……
桂香连着往玉水送了四次棉花才终于闲下来。初三的课业叫她闲置了一段时间,但在她高频率的钻研之后,总算跟上了。
这几天天气冷得厉害,水塘村的那些个池塘都结了满满一池塘冰,村里人每每去捶衣裳,总要砸个冰窟窿才行,只有桂香家好些,这井水冬暖夏凉,李红英干脆找了大盆在家里捶。
桂香早晚骑车都要裹着她小娘那件厚厚的袍子,但就是这样,她的手脚也都生了紫红的冻疮,一碰热气就犯痒。
单福满本来催着她住校的,但桂香不同意,她不需要像桂平那时候一样升学,能在家吃喝就在家,还有这晚上的时间她可要留着踩踩缝纫机的。邻村的几个新娘子送了花线和兰花布来,桂香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了。
上次桂平带给她带的书,一直没时间去看,这才将人要的衣服送了去,她就翻了那书来看了,这借桂平书的人也奇怪,明明写了名字却用胶带粘了去,连着几本书都是这样。
那书页上本来写了不少读书笔记的,也叫那人给擦了去,桂香看那书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瞄那擦掉的地方,这和当年看侯春生的数学书的感觉有些像,下意识地将那书从头翻到尾,想找一处那人没擦去的笔记瞧瞧。
总算是叫她找到了,细瞧,竟是一喜。这人啊,总是这么心思细腻。那是句小诗,她喜欢的紧:“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
☆、第41章
分地
这个冬夜,春生也没有睡着,队里这次任务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写了封遗书,这遗书他不是头一次写,但却有些没底,写收信人的时候他本来填了单桂香,后又改成了单桂平。最近他竟开始稀罕自己的这条命了……
理智告诉他要早睡,但一闭眼都是那人的样子。干脆合衣起来,将那姑娘写给他的信全搬出来读了一遍,他有种她就在眼前说话的错觉。
最近的那封信叫他高兴得直蹦,他也不知怎么就跟那新兵蛋子见了枪时候一样,激动又兴奋,这封信那人难得没叫他哥,而是直接唤了他“春生”,信的结尾也不是此致敬礼之类,而是“念君,盼归。”
她写的含蓄,却叫他明白了,要不是赶上出任务,他恨不得立刻回趟玉水才好。
……
水塘村的土地再一次叫西北风冻得硬邦邦的,广袤的大地上已经见不到什么其他颜色了,但今天水塘村所有的村民觉得这块地望着很美,也不觉得冷。他们原大队部书记马富源做了水力的镇长,回来给他们分地来了。
不大的一间屋子里挤挤挨挨地站了黑压压一片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这场景和每年队里分鱼时候的情形一样,有的人甚至特意穿着没有补丁的新衣服来。马富源心里也很激动,他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心安,就像终于回家的孩子一样。
马富源望了望一屋子的人,直点头,这群人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也没能放开肚皮吃过几回饱饭,但愿新政策能给他们带了新生活。
一队和二队的队长早些时候带人将水塘村所有的土地丈量过了,马富源将几块靠近水塘的地特别标注了出来,这些地以后打水很方便的,但要分给谁就很头疼了。
姚贤平早早和他碰过面,这地的分配依旧是按照老办法,先计算好每户人家应得的亩数,再将田地一块块的分好。平坦一点的地方画做了大田,有些坡度的地方做了自留地和菜园。每家人能得小块菜地和一块自留地。
单桂香一家人也在人群里等待着,桂香上一世并没有见到她爹分田到户时候的场景,那时候她跟着李明宝一听说自家要有一整块地,开心了一整个晚上,那时候她本一心一意以为以后的家有点着落了,她那婆婆却将分得的地都叫大儿子去种了……
姚贤平简单地交代了下,接下就开始了水塘村多年不变的抓阄。黄漆油过的板凳上放了个大纸盒子,是姚贤平做的,大饼干盒子外面糊了层红纸,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几个大字“抽签箱”。
这次抓阄和那时候养猪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就像抽奖一般。每个人都有奖,但就不知这特等奖花落谁家罢了。
单福满颤抖着摸了一张签上来,桂平赶紧打开来瞧:“啊!爹,咱家的地靠村里最近!”
单福满点点头,抬了袖子揩了揩眼泪,他心里太激动了,活了大半辈子了,他从没有种过自己的地,小时候叫地主压着,再大一点都是在集体里忙生活,一年忙到头看人脸色得工分,一家老小吃饭都难以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