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身边的人,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其实粗中有细,很会揣摩太子的心思,他早上说太子大概晚上会找自己,果然晚上就来人叫了。
跟着来人去到平阳侯府后花园中的一个暖亭之中,太子正在据案小酌,旁边陪着两个思归如今最不待见的人:平阳候世子赵覃和柳余涵。
思归上前拜见,太子这会儿大概心情还好,指了个座位给她,“我来金陵之前就听说柳余涵柳公子的文采出众,学问是极好的,今日一叙果然不错,柳公子刚才说起你也才思敏捷,更难得是风趣幽默,是喝酒宴乐时最少不得的人物,本宫倒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于是便让人把你叫过来试试。”
思归眼角抽搐,还试试,当自己是下酒菜吗,余光扫见柳余涵竟还朝她微微一笑,思归不禁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心道这姓柳的别看外表一副斯文样,其实内里坏得流油,难得自己起意想交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他却两次三番的背后使坏,日后有机会定要揍他一顿出气才行。
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过去坐下道,“柳公子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才思,不过是在市井中混迹得久了,知道一些民间的村野趣闻而已,喝酒的时候拿出来说说,逗大家一乐。”
太子才子雅士见得多了,其实是不太稀罕的,这时听思归说有民间的村野趣闻,倒是很感兴趣,“你挑两个说说看。”又命人斟了一大杯酒出来,“说的不好要罚酒!”
思归想了想就道,“从前郑国有个人想买鞋,他量好脚的尺寸后直奔鞋店,但到了鞋店他一摸口袋,立刻惊呼一声‘哎呀!我给忘了!’于是急忙回家去。”
赵覃忍不住斜睨他,“太子是要听你说些乡野趣事,不是让你来讲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郑人买履!”
思归只当没听见,不慌不忙接着说道,“有人立刻拉住他,哈哈大笑,高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直接用你的脚去试穿呢?你宁愿相信尺寸也不相信自己的脚,不觉得太死板了吗?人一定要学会灵活变通!’那郑国人怒曰,‘你看典故看傻啦!我家三岁小儿才相信有人会干这种事!拜托,你能放手不能?我是忘记带钱了!’”
故事讲完,柳余涵十分捧场地噗哧一笑,太子想想也跟着笑笑,只赵覃气得咬牙,觉得思归在绕弯骂自己是三岁小孩,偏又反驳不得。
思归又道,“有一日一只白狗不慎落水,正巧有只会游泳的黑狗路过,将它救了起来,白狗万分感激,于是开口对黑狗说了句话。”笑眯眯看向柳余涵,“柳兄学识广博,是公认的聪明人,不妨猜猜看,这白狗说了句什么?”
柳余涵一愣,“难道它说多谢救命之恩?”
思归正色道,“错,它当然只能说出一个字,那就是‘汪’!”摇摇头,“柳兄一代才子怎么会认为狗能说出一句‘多谢救命之恩’这样的话,这哪里是狗,妖怪还差不多。”
柳余涵比赵覃不同,被损了也不生气,微笑道,“正是,正是,是为兄愚钝了。只是你讲的这两个虽然好笑,但好似都没有什么乡野之趣阿?”
赵覃立刻也道,“不错,你自称知道不少村野趣闻怎么说来说去都这些做不得数的东西。”
思归看看太子,只见他笑微微的乐见其成,并没有帮自己解围的意思,只好先请罪,“那都是些粗俗话,市井中人说着玩的,太子面前我不敢放肆!”
太子挑起眼帘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中流光溢彩,也不知是酒喝得多了,还在因为坐在灯下被灯光映照的,“你说就是,这里只是私下玩玩的场合,本宫不来怪你粗俗。”
思归于是只得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带色笑话,“我去乡间收购农家自织的布匹,一天留宿在一家很穷的人家,那家房子四壁漏风,一到秋冬就冷得厉害,于是爹娘两个便带着小儿同睡一张床取暖。这一日晚间,当爹的兴起,悄悄翻过小儿到了妻子身边求欢,两人尽兴之后却发现小儿不见了,连忙起身去找,最后发现小儿蹲在了门背后,爹娘心疼,连忙唤他上床,‘快快上来,钻进被中盖着,门后风大!’小儿怒道,‘骗人!被中明明风更大!’”
虽然太子已经开金口,说过不会怪她粗俗,但在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人面前讲狐朋狗友们喝酒时才会乱侃的段子,思归还是有点压力,讲完之后,心里惴惴。
太子和柳余涵一同笑起来,赵覃有点矛盾,一方面觉得挺好笑,一方面又忍着不愿笑出声,以免给思归捧了场。
太子笑了一会儿道,“该罚酒,这那里是粗俗,明明是——”想说香艳,却又觉得不大贴切。
柳余涵很有眼色地接上,“是粗俗闺房事!”
思归见太子在笑,松了一口气,老实捧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太子说的极是,属下甘心认罚。”
喝完之后却见太子笑模笑样地盯着她看,“本宫还没发现,原来你打扮打扮也不丑,这长相算得上俊秀,真有意思,好似也没白天那么黑了。”
赵覃半开玩笑半损人的道,“余涵有次和我说他这长相有秀没俊,勉强称得上是黑里俏。”
第二十四章
黑里俏!黑里俏!!!————?!见了鬼的黑里俏,他奶奶的,老子这是黝黑英俊!个没学问的柳余涵,这都能说错,还敢号称金陵第一才子!
思归一大早就起身,对着镜子动作娴熟地往脸上抹粉——掺了碳灰能把脸涂黑的粉,一边在心里怨念十足地碎碎念。
柳余涵在房里连打几个喷嚏,疑惑看看自己身处这间已经烧起地龙,拉上暖帘的精美客房,“难道是昨晚喝酒之后受了风?”
他得人引荐至太子麾下效力,现在便住在平阳侯府之中。虽然连着打了数个喷嚏,但摇摇脑袋扭扭脖子,没觉得有那里有不舒服便没放在心上。穿戴整齐,用过早饭之后再拿起卷书读了一会儿,看看时候差不多,便去会同了平阳侯世子赵覃一起去太子暂居的院落。
太子大概是旅途劳顿了,昨天起身十分之晚,据伺候的人说早饭到巳时都过了才让送进去,因此他两个今天怕扰到太子休息,特意晚着点来。
不想太子今日应该是起得很早,赵覃和柳余涵两人去时只见太子穿了身精干利落的练武装束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旁边有人恭敬递上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手巾给他擦汗。看样子是刚刚练完功夫。
两人连忙上前参见,太子练得出了一身汗,但很是尽兴,本就玉白的肤色下透出层淡淡的红晕,眉目疏展,身姿旖旎风雅,周身上下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傲邈气,站在树下好似一副画,妙手丹青绘出了一个贵气天成,风流蕴藉的隽永人物。
太子心情不错,微笑命二人免礼,“本宫微服南巡,不摆仪仗,你们平时不必如此多礼。”
过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身后一个小个子便十分有眼色地从侍女手中托盘中端过茶来,“殿下刚出了不少汗,定然渴了,这茶不冷不热正好喝。”
赵覃和柳余涵一起诧异,心道这小子怎么比我们来的还早。
思归抬头冲他们笑笑算作打招呼,接了太子喝过的茶杯放到身后侍女手中的托盘中之后,顺手就在太子的胳膊上拿捏按摩起来,“太子刚才劲力使得猛了,按揉一下松松筋骨最好,否则容易胳膊酸。”
赵覃和柳余涵接着惊诧,均想这小子当真会钻营,才到太子手下两日,就把太子贴身内侍的活儿给抢了,只是这殷勤逢迎得太明显了吧!
赵覃忍不住便道,“看来昨日余涵说得不全,莫兄不但心思敏捷,有在酒宴上说笑逗乐的本事。还有一手推拿按摩,跌打郎中的功夫,当真是多才多艺,佩服!佩服!”
太子侧头瞟了眼思归,也觉得挺有趣,没见过在他面前这样行止随性,大胆拍马的,赞道,“手法还不错。”正看到思归那张略黑但五官清秀精巧的小脸,想到昨晚的话,噗哧一笑,“确实黑里俏!”此言一出余人一起莞尔。
思归面色不动,其实在心里囧得要命,她这是伺候家里的病美人伺候习惯了,顺手就按摩起来,并非想要如此肉麻地阿谀讨好。说实话,那真的只是在美人面前才愿意用的功夫,对其它人才不乐意用。
只是按都按了,中途再停下只有更加奇怪,只好厚着脸皮当作没听见赵覃的调侃一样,继续给太子殿下揉胳膊。
至于太子也被柳余涵个没学问的给带坏,笑话她黑里俏,思归很明智的左耳进右耳出,不去和他一般见识。跟老板计较你就输了,不但不能计较,还得手下加倍小心,仔细避开他的伤处千万不能给碰痛捏痛了。
太子微服南巡,在思归看来就是老板在出公差,身为太子属下新进人员,随同在外时,自然不能老板都起来了她还在睡大觉。因此昨晚早早地就去问过元辰,太子大概会什么时候起床,然后赶在太子平时起身的时候赶过来,陪同晨练,顺便混个脸熟,以后有什么事太子也能想到自己。
太子殿下十分勤勉,除了第一日到金陵过于劳顿加之还受了些皮肉伤,所以早上休息没起之外,第二日就开始按照老习惯卯时一过就起来——用思归的话说开始晨练。
太子在宫中的时候,每日练武都要教习师傅和数个训练有素的侍卫陪练,出门在外没带这些人,正好看到思归挺胸抬头,小而精神的去了,便抓她来练手。
思归虽说看在自己前途和薪俸的份上,能够对太子恭恭敬敬,但是毕竟比他身边那些人要随性自我得多,不是思归不敬业,而是实在没有受过那种根深蒂固的君臣礼教熏陶,不能做到发自内心的对太子敬若神明。
不过这点小问题旁人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太子反而觉得他胆大从容,陪着练武起码不会畏首畏脚的让人心烦。
思归一直有练拳脚,算是他如今最拿手的一项特长,他也很会抓住机会,能在太子跟前表现能力的时候绝不谦虚,因此陪练陪得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