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把茶盏放下,不轻不重的继续道:“巧翠并非溺水,而是死后被人投进水塘。”
这下,不光是孟萁脸色白了白,就连邓氏也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既然如此,蓁娘你可查到凶手了?”孟萁强作镇定,走到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双手紧握在袖中,手心沁出些冷汗。
如果真的如孟蓁所说,巧翠是死后被人投水,只怕牵连的不止一个巧翠,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孟蓁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到时候便是脱不了干系,就算自己怎么辩解,二叔大概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有了这个想法,孟萁立时是心慌起来,不论如何,只要孟扶苏还相信她,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这倒没有,不过听闻二叔最近要出征,大军急需军饷,到时候免不了要彻查孟府的账簿。”
孟扶苏要出征,确实需要军饷,但是基本上是用不到孟府的钱财,辛四四眯眯眼,不过是拿这件事来打乱孟萁的阵脚罢了。再说,毕竟孟扶苏要出征这件事是她偷听来的,只怕除了孟蓟和孟扶苏,孟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
孟萁顾得了账簿的事情,便顾不得投毒的事情,心思百转千回间,只想着万一账簿被查,任孟扶苏如何对自己好,偷梁换柱的事情都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若投毒一事东窗事发,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牙关紧咬,心思百转千回,却是再也听不进旁人的话。邓氏小声唤她四五遍,她方才回过神来。
她看看邓氏,心里一琢磨,既然蓁娘一定要个结果,那么,就把投毒的事情全部推给邓氏,暂时先把邓氏交出去消消她的气,回头大不了去二叔那里求求情,还能赚个贤惠孝顺的美名儿。
倒是做假账的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给自己铺路,苏家给的聘礼有十万两白银,暂时能堵上些窟窿,到时候就算彻查账簿,只要缺的不是太多,况且三房也不可能会袖手旁观,这事儿也就算是瞒过去了。
孟萁收回目光,暗自点点头,就这么办了。等这些事情瞒过去,她咬咬嘴唇,到时候一定要把她所受的所有委屈,全都一个不落的加倍奉还给孟蓁!
☆、第25章
“这么一说,我倒是隐约记得,那丫头来二房找过姨娘,”说罢望了望邓氏,探问道,“姨娘可还记得那丫头说是浣衣房的,不想常年累月的浣衣,想求姨娘给个轻松些的活计?”
邓氏脸上神色讶了讶,显然没有料到孟萁会说这种话,看来,大姑娘这是要把自己先交代出去?她微微垂了眼,装着似在回忆有没有这桩事,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着实是有这么桩事情的,不过我并未答应。许是这丫头记仇,想要报复主子故意在茶碗里下毒,没成想茶盅拿错了地方吧?好在蓁娘福厚命大,那丫头自知事情败露也是没有活路,才自尽而死?”
辛四四不由赞叹,这个邓氏倒还真是个难对付的。不过,仵作从巧翠手指甲里剔出根衣服上的丝线,这丝线可真真是帮了大忙。于是笑道:“邓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的婢子留着也无用,倒不如死了的好。”
邓氏勉力笑了笑,“到底是府上的丫头,没了让人心里也不舒服的。”
“邓姨娘真是宅心仁厚,萁姐姐真是命好有邓姨娘帮衬着。”
徐氏忙搭腔,接过话茬,“邓姨娘母家是书香门第,虽然是庶出可到底也是有才情的,四姑娘要是有邓姨娘帮衬,那当真是极好的。”
听徐氏这么一说,三房其他几个妾室都是随声附和。众人正说着,有丫头进来禀报,“大少爷和世子过来了。”
孟萁的勉强打起来的笑容便是一滞。
难道二叔是查过账簿了?这才匆忙赶过来?万一当着这诸多女眷的面上挑出自己和三房勾结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如果三房拒不承认,又该如何自处?
辛四四把孟萁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笑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徐氏虽说知道辛四四并没有要对三房出手的意思,可到底三房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要经过自己的手,内里头的猫腻挑白了对三房没什么好处。再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事发后难免三房会失去世子的信任,这着实是桩大事。三房自分出去自己经商,少不了是靠着孟府在朝中有人,若失去本家的信任,怕是以后连生意都难做。
孟扶苏方才进门来,几个小辈上就都起身过来行礼,等孟扶苏落了座,方才按照顺序再次坐好。
打量一圈众女眷,孟扶苏从婢子手中接过青瓷茶盏,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盏盖上,骨节分明连指甲都泛着亮光。他简单的浮浮茶沫子,淡淡道:“阿蓁,听小七说,你找到杀害巧翠的元凶了?”
孟扶苏话一落口,房里的女眷心中皆是‘咯噔’一下。三房几个姨娘心里是惊讶,这才几天的功夫,四姑娘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凶手,可见果然是个人才。邓氏心中则是震了震,委实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低垂着头琢磨着,且看孟蓁如何说,再见机行事便是了。孟萁则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为账簿的事情而来,那她正好也不用提起,等投毒的事情解决了,她立刻就去把银两补足,当然,三房也是要拉过来垫背的。
辛四四笑了笑,恭谨的回道:“是,方才想起来,生辰那日小宴,邓姨娘穿着件杏色的苏绣马面裙,着实好看。可巧,仵作在巧翠的手指甲里正好剔出小块杏色的苏绣。”
邓氏脸色一白,往后踉跄一步。
孟扶苏点点头,搁下茶盏靠在椅子的扶臂上,“让人去邓姨娘房里取过来衣物对照吧。”他说话的声音清清淡淡,没什么起伏。听在邓氏和孟萁心里,却是像钉子一般,扎的心慌意乱。
未过多时,婢子们取来衣物,辛四四将仵作从巧翠指甲内取出来的苏绣拿出来对照,果然在不很显眼的侧腰处发现一点抽丝。房中顿时静寂的仿若无人。
邓氏上前两步,瞥了眼衣服抽丝的地方,笑了笑,道:“这却然是我衣服上的,平日里巧翠负责浣衣,刚好前一日这件衣服拿去浣衣房洗过,单凭这点就说人是我杀的也未免太冤枉我了。再说,就算是我杀的,又能怎么?我一个姨娘还处置不了一个做错事的婢子?”
辛四四摇摇头,“单单是处置一个犯错的婢子,邓姨娘怎么做都对。可为何偏偏这么巧,巧翠头里在我的茶盏下毒,后头就被人缢死投湖?”
“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猜测,四姑娘,我敬你是长房,却也容不得你血口喷人。”
“小四没有血口喷人。”
众人闻声望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孟湘云,她的后面跟着个不大的丫头。
“杜鹃,把你那天听到的事情都说给世子听,不用担心,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是。”杜鹃应声,往前走了两步,怯怯的看了眼邓氏,支吾开口。
“那天晚上,就是四小姐生辰宴的头一天,我端着厨房熬好的莲子粥去送,听到邓姨娘在房间里和巧翠说话……”
杜鹃一五一十的把邓氏和巧翠密谋在辛四四茶杯中下毒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奴婢不敢撒谎,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邓姨娘答应巧翠,事成之后做萁小姐的陪嫁丫头,以后让萁小姐给她个名分的。”
孟扶苏听罢,皱眉望着孟萁,语气一贯的不咸不淡。
“你可知道这件事?”
孟萁忙的跪在地上,“我,我……”
“世子,你不用逼问萁娘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是妾一个人的主意。”邓氏抬眼看着辛四四,笑了笑。“萁娘是我半生指望,我刚进府二爷就没了,守了十几年的寡,我没有孩子,好在二夫人和二爷留下了萁娘,我对她百般珍视,希望她能做孟家的掌家,为她铲除挡路的人都是我的主意,萁娘一直都不知道。左右,我活着也没什么指靠了,死了也就死了,到了那边见到夫人和二爷,也没什么愧疚的。”
辛四四没成想到,邓氏竟然一个人把责任全都揽下来,这样一来,三两个月后孟萁就要嫁人,若这次不把握住机会,岂不是太对不起上辈子冤死的自己?
“既然投毒的事情是邓姨娘做的,”辛四四睨了眼孟萁,继续道,“不知道二叔要如何处置呢?”
孟蓟颇有深意的打量着辛四四,心道,这个妹妹果然不一般,看上去是个软善的性子,竟然这么有心计,以后若是孟家让她来掌家,只怕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不由得摇摇头,叹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依孟蓟的意思,让邓姨娘收拾收拾,择日逐出孟府也就是了。”
辛四四抬眼看了看这位堂兄,冷笑道:“大哥这话儿说的倒是轻巧,倘若今日横尸房中的是孟蓁,不知大哥可会替孟蓁讨回公道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