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的朝政大事,他一个总管太监岂敢上前打扰,敢在这时候多嘴一句,明儿那些御史就能让他脱层皮!金福公公腹诽,却也不敢耽搁,往玉华宫接人去了。
“陛下有事,容微臣先行告退。”林涣之耳朵灵敏,听到玉华宫三个字便识趣提出告辞。
萧慎并不避讳他,执起茶碗,盖子一揭开,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下颚的线条,“过几天就是元日,准你几天假好好置办聘礼,明年春日朕还得向你讨杯喜酒喝。”
提起前不久刚刚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心上人,林涣之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蛮族刚退了兵,西边瓦子却不安分,臣接到这些消息,如何能享清闲?婚礼之事自有母亲料理,臣并不需要休憩。”
先帝在时虽说不是什么无道的昏君,委实也称不上明君,他最爱广纳美人,什么地方贪腐、天灾*只按例派个大臣去解决,听个结果罢了,边境滋扰也从不放在心上,宁愿赔款送礼息事宁人。毕竟打起仗来,他就不能奢靡无度了。先帝在位十多年,要不是大齐底子厚,非得出乱子不可。谢太后掌权的时候,她的眼界总有限度,精力都放在宫闱,遇事就学先帝做派,只想方设法设立自己的党羽。
几十年下来,倒把边境邻国的胆儿养肥了,萧慎初掌权,边境滋扰不断,也是敌方的试探之举。他们也想看看这位新主是个什么脾性,以观后效。
当然,萧慎是很愿意给他们涨涨记性的,现在朝中重文抑武,过不了几年,他必会彻底扭转这个局面。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他要做的,是一个文武并重的君王!
“凡是总要有度,你什么事都揽于一身,长此以往岂不累坏身子?新提拔上来那些人能堪重任,你总得给他们表现的机会。”萧慎道。
林涣之撩袍跪地:“臣谢过陛下。”他不由猜测这话中是否含有深意,圣上这是在警告他不要独揽大权?
座上的萧慎笑了起来,“你这性子愈发无趣了,得了,你回去吧。”
“是。”林涣之心里暗暗警醒,先前陛下身边无人可用,对他委以重任,但今时已不同往日,他还是轻狂了些。
毕竟他和陛下,已不是儿时玩伴,而是君臣……
“今天这茶味道不对。”萧慎搁下茶碗,站了起来,往平时小憩的内殿走去。
得禄颠颠的跟了上去,“小的让伺茶宫女重新泡一壶来。”
“不用了。”萧慎停住脚步,“殿内可熏了香?”
“陛下,按常例点了龙涎香。”得禄恭敬地答道。
“把香灭了。”谢锦言现在不喜欢熏香的味道,萧慎继续往里走,“司衣伺候朕更衣。”
他刚换上一件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直裰,披了大氅,金福公公就来回话,昭容娘娘到了。
谢锦言罩了件斗篷,到了内殿脱了斗篷萧慎才发现她里头穿的湘妃色袄裙,上衣领绣着正红的梅花,头发梳成随云常髻,金饰都没戴,只戴了一朵绢花,粉黛未施。要不是肚子微微显怀,清丽得简直像个未出阁少女。
今儿虽没下雪,天还是有些阴沉。萧慎已经可以想象她站到外面,是多么美丽了。
“阿慎,现在就走吗?”谢锦言问。舒适的常服大多是红绣经手做的,但现在那些衣服都已被清理干净,箱笼里都是她进宫新做的衣服,她穿的已经是箱笼里用料最普通的了。听说平民女子是不许戴黄金,或是大颗的宝石,她为了保险起见,身上戴的也选的最朴素的。
“外头有风,出了宫你戴上幕离。”萧慎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一缕碎发,谢锦言不喜欢用厚厚的头油把头发一直梳起,油光水滑的还要穿云肩以挡住油污,清清爽爽的只有胰子的香气,新长出来的碎发总垂了两三缕,萧慎柔声道。“别着凉了。”
他们既没走宣正门,也没走偏门出宫,而是走了宫中的密道,出处是一座普通的民宅。
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已候在那,见了他们,口称老爷夫人。
“你只接了我来,云华还在宫中呢。”谢锦言从密道的新鲜劲缓过来,便还差了个人。
“宫中密道不是她能走的,她从其他地方出宫。”萧慎淡淡地说,皇宫内密道纵横,机关密布,只有每代帝王手中有详细地图,这样的事他不可能透露给云华一个小小的宫女。
面容普通的小厮恭敬地道:“主子,樊楼的酒菜已经订好了,是否现在过去?”
“嗯。”萧慎点点头,用过夕食,也好去玩其他。他伸出手,回头对谢锦言微微笑道:“娘子请。”
“夫君先请。”谢锦言巧笑嫣然。
两人相视一笑。
樊楼位于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周边有京中最大的戏园子茶楼、首饰脂粉行。但这里并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来,也有手艺人围着樊楼一圈摆摊,耍杂耍提着东西卖小吃小玩意的比比皆是。
如今接近年关,更是热闹非凡,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车在街道中央缓缓行驶,行人自觉在两边行走,忙乱又有序。
萧慎订了樊楼靠江的房间,推开窗可以把周围一览无余,却不易让外人发现。谢锦言戴上幕离,好奇地左顾右盼,掌柜见有女眷,派了个年纪小的少年,约十一二岁,生得唇红齿白,报起菜名来又快有又清晰。
“阳春三月、樱桃凝露,花香藕,听名字就不错,你们的特色菜都上一份尝尝。”谢锦言含笑道。
小二虽殷勤小意,却不往萧慎和谢锦言跟前凑,规规矩矩站在门边,听得吩咐便甩甩白色抹布,拖长了调子道:“好咧~”又道,“今儿楼里来了位嗓音好的琵琶女,客官可要听听曲?”
“不必。”萧慎扫了他一眼。
小二激觉得背脊一凉,赔笑道:“客官有事吩咐,小的不打扰了。”出了门抱着琵琶的少女迎上来问:“如何?”
“这房的客人也不听曲,你还是去楼下挤挤唱吧。”只是钱少了些。
宫里的精致菜肴吃惯了,这樊楼的菜色不见多特别,只是吃个新鲜。谢锦言吃了几口,给萧慎夹了一块吉祥如意卷,“这个不错,阿慎尝尝。”
宫里吃食讲究食不语,到了宫外谢锦言放松许多,品了品菜色,“瞧瞧花儿啊蜜的菜名,吃下去一点不腻。”又说起了不着边际的闲话,“只可惜目下我不能吃酒,也累得阿慎陪我。等开了春,我亲手给你酿一壶桃花酿如何?”
“你身子重了,还能采花酿酒?”萧慎见她兴致好,面上便带了和煦的笑意。
“不是还有映雪她们帮衬嘛。”谢锦言嗔道,说着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手撑着下颚,含笑看他吃完,才拿起筷子重新用食。
到了最后,他吃得最多,大多菜却没尝出味,舌尖品到淡淡的甜,化在嘴里。
用过饭,萧慎给谢锦言戴上幕离,两人相携下楼。
这时金乌西坠,各处已点了灯,到了街边,一条街的灯笼的光亮却照得如同白昼,来来往往地行人又猜灯谜的、吃点心的、也有聚在一处看喷火摔盘子杂耍的。
谢锦言一时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眼见的情景。
“怎么了?”萧慎问。
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提起以前的事,谢锦言掩饰地笑了笑,“这里可比咱们家里有人气多了,还没到元宵,就有灯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