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珰:我绝不隐瞒,一定全力配合。
审问者:好。那么罗药先这个人,你可知道?
苏明珰:罗什么?哦,想起来了。去年刚出事时,到太谷调查的人说过,天津卫一个留洋的火药专家,好像就叫这个名字,对,罗药先,就是他!家父就是因为资助他造了什么武器,结果他偷偷拿去给日本人用,才被定为汉奸的。家父是冤枉的!他虽是商人,可是大是大非上向来清醒,绝不可能当汉奸。这里边一定是有误会的!
审问者:莫聒噪,肃静!
这段记录的下面是一排小字:苏故作姿态?真情流露?存疑。
审问者:苏明珰,今天叫你来,是要问一件重要的事。据我们所知,令尊对你十分溺爱,常常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民国30年,也就是五年前的三月九日,令尊去祁县火柴厂会客时,是否带着你?
苏明珰:这个三月九日是指农历还是阳历?
审问者:阳历。
苏明珰:当天是农历几号?
审问者:二月初八。
苏明珰:那我确定,父亲带着我。二月八祁县年年有庙会,那天我趁着父亲不注意溜上街,被旺火把棉袍烧了个洞。
审问者:好,你听仔细了,罗药先研制武器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搭档,代号明珠。此人曾于民国30年与令尊见面交接银票,地址祁县明珰火柴厂,时间是当年三月九日。也就是令尊带着你的那天。现在我要你回忆,当天令尊都和哪些人会过面。
这段记录的空白处注有一行小字苏氏由为难而焦躁。
苏明珰:你们干脆问我那天在路上看到几棵树得了!这么久的事情我上哪儿记得去!
审问者:苏明珰!你的每一句话都关乎全家的命运,不要张口就来,想清楚了再说话。
空白处注:苏氏有所收敛。
苏明珰: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子,满心都是庙会上的糖人不好吃,新作的棉袄烧个洞丑极了,棉鞋还跑掉了一只。除了这些事儿,根本不关心大人忙什么。
审问者:仔细想,那天和你父亲有交集的人,哪怕是你叫不上名字的。
苏明珰:我想想那天我们是晌午到祁县的,一到火柴厂就开始盘账,当时没有外人,只有账房季老爷子,我待着怪闷的,就溜出去跑到庙会上了,再回去父亲已经盘完账了,但没有别人,只有季老爷子和他,再然后,我们连夜就返回太谷了。
看到这里,吴问雄蹙眉沉思,然后轻轻合上了纪要簿。
旁边穿中山装的特派员道:怎么样,看了苏明珰的调查记录,灰心了吧。
吴问雄接住他让过来的烟没说话。
另一个特派员叹气道:这样询问根本是缘木求鱼,谁会去记住五年前见过的人。何况以明珠的狡猾,即使露面也定是乔装改扮。眼下不如先把明珠放一放,集中精力抓了苏韧再说。
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明珠是不亚于罗药先的火药专家,甚至于在整个武器研制当中,此人才是主导,姓罗的反而是个辅助。这种人如果不能为党国所用,那可比苏韧之流的危害大多了,否则上峰也不会下令,要我们三个月之内必擒此贼。
连性别、年龄、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怎么擒
吴问雄若有所思地在一旁抽着烟,苏明珰的调查笔录天衣无缝,十六岁的少女,时而情绪化时而通透,倒是跟她的成长背景相合。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问机要员:我出去的这半晌,朱氏交代了些什么?
不等机要员回答,他索性把案宗拿了过去,看到中间部分时,忽然一顿,说:快,派人到吉市口胡同,苏明珰有问题!
*
苏明珰一路疾走赶回吉市口胡同,大概是心里太紧张了,本来应该先去朱姥姥家接弟妹,脑子一乱,却径直回了自己家。
暮色时分,院子里还有一点天光,小东屋却已经需要掌灯了,她口渴的要命,摸黑舀了一瓢水灌下去,然后扶着水缸一边喘气一边思索今天跟特派员说的话有没有漏洞?
脑子静下来的刹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站起身,走到屋门口,她们跟军警走的时候屋子落了锁,但刚才回来似乎压根没开锁,直接推门进来了。
果然,门锁耷拉着,显然被撬过,苏明珰心跳砰砰,连忙进屋点上灯,油灯就在她平时温书的破木箱子上,灯光一亮,看到木箱子上搁着一本国文课本,根据之前的经历,她立刻晓得这个课本里有东西。
她一把抓起课本,毫不意外地,一张便笺掉了出来,上面写道:你没有跟当局交代明珠,这很好,只要你不乱说,我保你安全。为表诚意,今天给你一次奖励朱氏向南京特派员交代说你藏着你父亲的旧物,不出意外,他们很快要对你采取行动,你要火速应对。
苏明珰大惊,随即冲出屋子朝大门跑去,院子里有新租客在搬家,一只破条案正在由两个精瘦的男孩抬进来,苏明珰只好等他们让出门廊才能出去。
刚才这种纸条她之前收到过一次,但没有这次诡异,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她今天被军警拿去了?又怎么知道她跟特派员讲了什么?
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