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地耷拉下眼皮,注视着茶碗内那一轮莹月,随着碧波荡漾晃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事我就走了。”
莫名有一种感觉在催促她,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她的目的已达到,还意外饱了口腹陶醉了耳朵,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刚说完,她便站了起来,却不见孟素戔回应,她抬眸一看,却见他的视线遥遥定准于她背后的一处。
玄婴蓦地眼皮跳动,拂袖地转头去,怔愣地看到圆拱桥的对面,一道削瘦模糊的身影如山鬼妖魅般,立在黑魆魆阴沉沉的阴影处,夜像碧瞳幽森的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将他吞噬其中,不余一点光亮,只剩一片阴沉冷煞寒意。
她随着那道寒意从孟素戔身上,汇聚到她身上时,玄婴倏地一僵。
他面容被朦胧的黑夜笼罩,仅露出的一只手中,正掐着一根恹恹的小青蛇。
小青蛇似有所感应,看着玄婴时,一双圆辘辘的蛇瞳似泛起一层泪光,可怜求救地吐蛇信。
因为它是被主人派去保护嫉的,自然是不敢咬他的,即使他再怎么折腾它,可它最毒的一招使不出来,自然也就只能光荣地被擒获的下场了。
“嘶嘶嘶~你趁着本殿睡着……就是专程来见他的?”那种古怪语调,那像是被割破喉咙般沙哑刺耳的声音,除了嫉妒,还能是谁。
然而此时,他的声音很轻柔,配合着阴森爆发的气氛,柔得能让人鸡皮疙瘩全部寒起。
这种被抓奸在场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呢?玄婴难得深沉地神游了一瞬,
“嗬嗬嗬嗬~为什么要离开我~”
疯了,他竟然在笑?他是在笑吧?不过那里饱含的低嘲冷讽太过明显,充分地表明此刻他心情……并不是太愉悦。
“……”玄婴觉得此时情况有些严峻,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如何扭转逆境。
“回答我!——我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久久得不到一丁点儿的回答,这让本身脾气就处于爆发边沿的嫉妒再也无法维持那薄纸般的冷静,嘶吼的声音如风声鹤唳,那平静的碧波水面因他的冷煞之气掀起了一层涟漪,接着涟漪变成怒咆哮的波浪,一吞一吐席卷了湖面上的红莲蜡烛,那撞上楼阁的水花也顺势溅了玄婴一身的水汽。
看来气得不轻……
摸了一把脸的玄婴,认真地蹙眉。
她想,遇到这种明显被误会得很深时候,一般人,大抵会表现如以下两种情况。
一是:一脸心虚震惊害怕,冲上前像小白花一般,对着他不断地重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倒是听我说一句啊……的琼瑶句式。
二是:既然被抓了个现形,她嘴笨心虚,无言以对,像白莲花一般高尊自傲任其误会,接着就是一番虐心再虐身的重口版本。
关于以上的两种选择,玄婴考虑了一下,最后都默默地放弃了。
她属面摊,没办法梨花带雨地吼台词,一pass;她虽然不排斥虐身再虐心的重口版本,但前提必须是,她是主导者与施虐者。
她这种心黑衣也黑的人,最终的选择也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没有回答嫉妒的话,而是凛然而愤愤地转过身去,对着依旧安稳坐于七弦古琴前弹奏的孟素戔,义正言辞地喝斥道:“我今天来这,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嫉身边一步的,我知道,你引诱我过来,准备了一番糖衣炮弹,可无论你说什么,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虽然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慷慨陈词,但实则那被缠绑着绷带的面部,根本连眼皮都不曾颤动一下。
这也就是孟素戔能够观察得到,而只能描摹个背影的嫉却只能凭断她的声音,来分析真与假。
反正凭嫉妒对孟素戔的忌讳,她料定他绝对是不敢直接冲上来的。
否则一开始,凭他的个性,就不该是隔着一条桥在那里对着她发飙,而是直接冲上来狂殴所谓的“奸夫”一顿了。
说完,也不敢再看孟素戔的表情了,玄婴直接掉头便走,她越过石拱桥时,余光瞄到之前那一幅唯美的花好月圆的璀璨布景,基本上被嫉毁得只剩一光秃秃的湖畔、圆月、枯树。
眸光一闪,这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这种行为,还真是意外地……幼稚。
她上前坚定,不容拒绝地牵过嫉的手,道:“我们走吧。”
嫉妒似被这反转剧弄得愣一愣地,他甚至就这样被她牵走,都没有回过神来。
——
“主上……”
刚才一直隐匿地暗处的紫衣卫现身,他们一脸愤怒地盯着那对离开的狗男女。
孟素戔缓缓起身,如浸水美玉的眸子,轻瞥向那被玄婴咬了一半搁至的糕点,那上面如松鼠啃啮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他那张一贯冷清的面容焕发了一种清辉柔和:“这性子啊……看来嫉也是要栽在她手里了……”
紫衣卫没听见奕皇子的那一句呢喃自语,反而愤愤不平道:“主上,您何必如此纵容他们!”
那个女的简直拿他们主上当跳板使了,分明是她不知廉耻地跑来轩廊苑勾引他们主上,眼下却倒打一耙,还有嫉殿,那个女的分明是两面三刀,趋炎附势的小人,他竟看不清楚真相!
对于紫衣卫的心声,即使孟素戔没有亲耳听到,但从他嫌恶的眼神之中,亦猜得了。
他负手临于栏杆处,那摇曳的月映水波,给他面无表情的面目渡上了一层幽凉:“天枢的刺客抓到了吗?”
另一名紫衣卫负责这件事情,他立即道:“嗯,如主上所预料,他不顾伤势再度折返,已被主上布置的阵法困住了。”
“明日一早,便放他离去。”
“为、为什么?”刚才一直愤愤不平的紫衣卫愕然道。
孟素戔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名紫衣卫立即噤声。
“刚才你问,为何如此纵容她……”孟素戔提起他上一个问题,语气带着一种飘渺之意:“那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那全部都是我的心思。”
两名紫衣卫闻言,都震惊失语地看着孟素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