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们把手枪都扔地上了。
这是祖爷捕获的第一批成规模的军火。以前,在堂口,祖爷不愿意让兄弟们碰军火,一是不好管理,二是怕惹出事端,所以堂口只有几把枪做防身之用。如今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祖爷早就感到必须把兄弟们武装起来,否则在不熟悉的地面一旦遇到土匪、黑帮、流贼甚至国民党的溃军,都不好打发。这下好了,一下子缴了十几把枪。
而且一枪不发,就缴了这个赶尸队的枪,这是祖爷出门前设计的对策。他告诉三坝头等人悄悄尾随,然后找到大坝头,里应外合,一举摧毁这个赶尸队,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枪,以免惊动附近的真土匪。
祖爷还不知道,他缴的不仅仅是十几把枪,这群伪装成赶尸队的人,偷运的既不是烟土也不是大洋,那身后的背篓里装的是日本人沉甸甸的阴谋!
1928年,由中国教育会副会长伍光建翻译的《拿破仑论》在中国出版了,这是中国大众首次以小说传记的形式接触这位欧洲陆战之神。关于拿破仑,日本人比中国人研究得早,早在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军方就开始广泛搜集拿破仑的资料和其经典战事资料。
日本军方惊讶地发现,拿破仑之所以能够百战百胜、所向披靡,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很注重细节。拿破仑能清楚地记住欧洲上千条河流的位置、宽度、流向、水流量,能够准确说出上百个山头的高度、宽度、风向以及每座山有多少条峡谷和峡谷的跨度、深度,甚至连一块牧场上哪里有个土丘,哪里有个小坑,小坑中能埋伏几个兵这样的细节都把握得清清楚楚。
所以,每遇战事,他都能用兵如神。连他的敌人都愿意加入他的队伍帮他打仗,这使得他纵横欧洲大陆十余年,无人能敌。
极富军国主义思想的日本人就非常崇拜这种战神。全面侵华前,日本特务机构早就着手绘制中国地图了。日本人绘制的中国地图,比中国人自己绘制的不知要精细多少倍。“九一八”事变前,一位在东北教书的老先生偶然间得到一张日本绘制的中国地图,看后第二天就动员全家老小举家南迁了。一个国家能将别的国家的地图如此精密地绘制出来,那必然是有大的企图。作为教书先生,他无力救国,只能保全家老小免受战火之乱。
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日本军方更是注重作战地图的修订工作,哪里的河流改道了,哪里的山林被毁了,只要地面稍有变动,就会迅速做出相应的修改。
“如实说吧。”祖爷冷冷地对樊一飞说,其实他早就发现樊一飞这小子不对劲,似乎隐藏了很多事情。
刚刚苏醒过来的樊一飞无奈地叹了叹气:“好吧,我和那群赶尸的人是一伙的。”
“嗯。接着说。”
“我们不是什么赶尸的,我们扮作赶尸队伍,为的是依照日本人的航拍图画出真正的地图。如果明目张胆地在国统区走来走去,容易暴露,即便不被国军发现,也会引起土匪的怀疑。扮作赶尸队就没事了,我们每翻越一个山头,每走过一个村庄,就把各个地方的地势和坐标精确地记录下来,然后将这些草图拿回去供日方绘制作战地图。湖南、湖北的交界地像我们这样的赶尸队伍有五个,日本人看我轻功好,让我负责传递图纸,刚才被你搜到的图纸就是这五支队伍近一个月的成果。要不是我手痒,忍不住偷你们的东西,此刻我早到武汉了。”樊一飞说。
“全国各地都有你们这种队伍?”祖爷问。
“嗯。河南、安徽、江苏更多。日本人对地图要求非常严格,作战地图一定要求是最新的。前段时间老蒋炸毁了黄河,导致黄河改道,分成两股洪流,跨河南、安徽、江苏三境,直冲淮河,造成了80公里宽、400公里长的泛滥区,这些地方的地貌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村不像村,县不像县,丘不成丘,林不成林……但这也打乱了日本人快速进攻武汉、征服两湖的计划!日军拿下山东后,下一步计划就是向中华腹地进犯,要想深入两湖作战,日本人就绕不过河南、安徽、江苏等地,也就绕不过这些泛滥区,甚至更要格外注意和利用这些泛滥区。而打仗靠什么?就靠作战地图!如今这纵横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地貌完全发生了变化,假如你是日本人,是不是也要重新绘制作战地图?”
祖爷思忖片刻,点点头。
“军部要求绘图者分毫不差!作战地图既有普通地图的精确坐标,又有用兵退兵的标示,可以充分暴露一方的作战意图!而绘制作战地图靠什么?一靠老的旧的军用地图,二靠飞机在空中拍的航拍图。而航拍图会比旧地图更精准,可以更真实、更及时地反映某个区域的地形地貌。但航拍图只是照片,要想真正实用,必须转换成具有准确坐标的地图,所以,我们这些人就派上用场了。每个山头有多高,每座山有多少条山路,山路有多宽,每座峰都多少个山洞,每个山洞能埋伏几个兵,这些都要细细标示。”
祖爷越听心越冷,鬼子为了侵华真是煞费心机啊!我们输的不光是武器和装备,更多的是细节。
“每个赶尸队里都有一个日本特务,你们抓到的那两个赶尸匠,那个负责打丧鼓的就是日本特务!”樊一飞补充说。
“嗯?”祖爷眼睛一亮,“马上把那人给我带来!”
“是!”大坝头领命。
“晚了。”樊一飞说。
“什么?”祖爷不解。
此时负责看守那群人的二坝头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低声说:“祖爷,不好了,一个小子把自己撞死了!”
“什么?”
“把自己撞死了,使的劲儿很大,撞在墙上了,脑浆子都出来了。”二坝头说。
“日本人宁死不会投降,只要被逮着,就会找机会弄死自己。”樊一飞说。
祖爷不禁感慨:难怪都说鬼子厉害,一个小兵都这么不怕死,换作我的兄弟,如果被日本人俘获,他们也许不会这样。
深夜里,祖爷举棋不定。
“祖爷,杀不杀?”大坝头问。
十三条性命,虽说做了汉奸,但毕竟都是中国人,祖爷从没一次杀过这么多人。寒风吹进衣领,祖爷不知怎么了,那一刻竟想到了黄法蓉,他想听听她的看法,忍不住脱口而出:“法……”
“发什么?发配?”大坝头追问。
祖爷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硬生生地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在屋中徘徊了许久,最后一声长叹:“下手要快,不要让他们受苦。”
“是!”
祖爷留下了樊一飞,让他亲眼看着那些人被砍头,刀光过处,脑袋骨碌滚了下来。
樊一飞吓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祖爷问樊一飞。
“不……不……不知道。”樊一飞哆哆嗦嗦地说。
“因为我觉得你还是个人。”
樊一飞听后,眼睛一热,眼泪滴落下来。
第二天,祖爷召集堂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