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嘀——嘀嘀,一长两短的警报声,意味着有人来了,触发了无线信号接发器。肖克看了看,只有一个人?方向正对自己小屋,而且毫无隐蔽遮挡的意图,难道是客房服务?这种破旅馆还会有客房服务,想想都觉得好笑。肖克举起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门。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谁?”
“请问,是肖克先生的房间吗?”
肖克非常困惑,竟然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门没关。”
来人拧开把手,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褶皱的老人,戴着眼镜,穿着笔挺的西服,个子不高,但吨位不小,他胸部和腰部都长成桶状,横向直径和纵向直径恐怕都一样,通常只有吃得肥头大耳的金融寡头才是这副尊容。老者一脸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呵呵,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你跑得太快了。”
“你是谁?”肖克毫不顾忌地用手中的枪对准老者。
“不用那么紧张,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海德,你可以叫我海德博士,或是海德教授,怎么叫都可以,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别动,说清楚!”肖克扬起手中的枪,制止了海德博士上前的举动。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海德沉着镇定。
“主治医生?手举起来,抬高点,腿分开。”肖克一面询问,一面搜身,确定这位自称海德的老者没有威胁性武器,看那体型,搏击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才稍稍放心。
“嗯,要从九年前说起,准确地说是九年零四个月,当时你在金鑫马戏团表演空中飞人,一次意外失手坠地,头部受到严重的震荡,身体所有机能都失去了反应,通俗点说就是植物人,在仁立综合医院足足休养了半年才奇迹般地苏醒,但同时失去了过往记忆,而且伴随着头痛失控、多重人格分裂等精神障碍转到第三精神病医院,那时候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多重人格分裂?”肖克一头黑线,原本已经有点清晰的思路了,显然自己是在执行某个秘密的任务,现在倒好,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外国老头儿,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一个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看他那副言之凿凿、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痛扁一顿。
“可是我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我很清晰地记得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上工。”肖克还能克制住情绪,理性分辩。
“没错,事实上你在我的治疗下,经过两年零三个月药物控制和体验疗法,已经恢复了正常,出院后你先打了几份短工,后来找了份建筑工作,并结了婚。”
“事情发生在半年前,你突然变得很狂躁,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还时常说自己不是建筑工,而是特工,有时又会说自己是艺术家。你妻子觉得你变得很陌生,她很害怕,终于找到了你藏起来的病史,并由此联系上了我,根据你当时的症状,我初步诊断为你的多重人格受到长期压抑,发生了报复性反弹。”
肖克一言不发,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位大腹便便的海德教授,眼中杀气凌厉,心道:“编,你就接着编。”
海德教授对肖克那足以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所以,针对你的病情,我们决定有必要再次展开体验疗法,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的第二次治疗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就很狂躁呢?”肖克咬牙说道,两只钵大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额头和手臂上的青筋都不住地跳动。
海德教授这才发现这位名义上的患者有些情绪失控,赶紧解释道:“所谓的体验疗法,就是让你去体验除主人格之外的衍生人格,你觉得自己是艺术家,就让你去做艺术家,我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为你安排好画廊画展,并请人来欣赏,还有评论家之类;如果你觉得自己是特工,我们就会安排伏击、围殴、公路追逐、神秘线索之类的,当你的衍生人格得到彻底的满足之后,它们又会潜伏下来,进入沉睡期,你的主人格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上普通人那种幸福而安定的生活。”
“那这样说来,从我出车祸起,到我醒来这段时间,都是你们给我安排的咯?”
“可以这样说。”
“那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掌控中?”
“那当然,不然我怎么能找到你,从你醒来安排护士曾代君和你见面,到你从电梯口将雷生泽挤出去,地铁里的小偷,动车上认识的许文文,在重庆市里的殴斗,飙车,去高级会馆,换装,坐飞机来这里,我们都有全程跟踪的,如果突然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我们也好控制,如果你怀疑,想要证据的话,我这里有证据。”说着,海德教授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一摞文件。
肖克随意地翻了翻,有他和海德在医院的照片,有写着他名字的病历档案,乍一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肖克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个老头儿。
“我知道你一时没法接受,说实话,以你目前的人格,对我这番话的采信率恐怕连百分之十都不到,但是你仔细想一想,你能回忆起做建筑工之前的事吗?”
肖克皱眉,事实上此时距离他意识清醒还不到十二小时,能回忆起做建筑工的部分记忆已经很不错了,要想起更多,一时片刻却是不能。
“这就对了,因为你在做建筑工之前,还处于多人格时期,你知道,精神病的症状是人体最复杂的大脑区域发生病变,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科学能解释这方面的病变行为,我们采用的体验式疗法能让这一段时间的记忆潜伏到意识最深处,已经是很重大的突破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为何不等这次治疗结束?为什么现在来找我?”肖克提出最为直接的问题。
海德教授胸有成竹道:“照理应该等这次体验结束的,但是有个突发状况,你的母亲身体状况很差,我们不得不中断这次体验,带你回家,这也是你妻子的要求。”
肖克想起来了,自己在离开医院后不久,妻子就在和自己的通话中说自己的母亲病重,难道这是真的?他首次出现犹豫。
海德教授借机道:“想想吧,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一觉醒来,突然觉得有什么重要任务,身边开始出现一些莫名的指示,普通人身上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荒唐事,就这么离奇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事实上,现在的你,还是一个危险的火药桶,你自己也在迷惑困扰中,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建筑工还是特工,接近你的人都有危险,因为会被你下意识地当作敌人,但是这毕竟是我主持的治疗计划,而你的母亲也确实病危,所以我才会独自一人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制止你,而不是那些拿着麻醉枪的工作人员。那样很容易引发冲突,更关键的是他们会让你的特工人格得到强化和加深,不利于治疗。就算你依然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恳请你跟我走,跟一位对你毫无威胁的老人去见另一位老人,就算你对她完全没有印象,那张脸也是陌生,但你要想清楚,是谁十月怀胎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是谁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现在你所要做的,只是见她一面,见她,可能是最后一面。”
老者用沉痛的声音缓缓地诉说着,仿佛有魔力,不住拨动着肖克那根古井不波的心弦。
“你怎么找到我的?”若说自己的所有行踪完全在别人的监控下,肖克绝不相信。
“其实,在治疗计划开展之初,我们就在你皮下植入了信号发射器,通过一个小装置,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如果你同意我触碰你的身体,我现在就可以将那装置给你找出来。”
“好,把它找出来。”肖克撩起上衣,目光锁定海德的手。
海德面不改色,似乎叹了一声,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支粗壮如雪茄的钢笔,拧开笔帽,笔尖端有一枚小红灯有节律地闪烁着,“可能会有点痛,就像打针一样,我记得我们是将发射器埋在你的右肩胛骨下方。”一面说着,一面用两根手指小心捏着钢笔,渐渐转到肖克视线的死角,捏笔的手改为反握,拇指按在了笔尾另一个隐秘的按钮上,笔尖对准第三胸椎,距离肖克的背肌还有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清理者13号
蓦然,肖克反手一肘,正中海德教授面颊,海德教授就像一截木桩应声而倒,“咚”的一声被砸到地面。
“你干什么!”海德教授大嚷,“你就这样对一位老人吗?你就算不信我,对我说的还有什么疑问尽可能都提出来啊!为什么要乱用暴力?”
肖克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海德教授,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没什么,我就是想捶你。”
“肖克,你这是在放纵你的负面人格,这对你的治疗极度不利,我只是个对你毫无威胁的老人,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想打我吗?你来呀!”海德教授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两手一摊,摆出一个痞赖的姿势。
结果,肖克当真没客气拎起拳头报以老拳。“啪,啪啪,啪啪啪啪……”
肖克拍了拍海德教授浮肿的面颊,确定他已经昏迷过去,才直起身来,开始再次搜老人的身,还真差点被这个外国老头儿糊弄过去,只可惜有一点他无法回避,在织元家,肖克可是亲自确认金子小姐的尸体,有什么治疗计划会宽容到出现真正死亡?事实上,肖克打心底排斥自己有什么精神病,还多重人格分裂,你分给我看看。
最可恨的是,这个老头儿长得面目可憎,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悲悯世人的神父笑容,早就看他不爽。肖克取下海德教授的眼镜,确定没有针孔摄像机,再看了看耳朵,检查他的衣物,确定没有电子监控监听设备,最后才取下教授手中的钢笔:“这个玩意儿,我也有一支。”
说着,肖克取出自己那根像粗雪茄一样的钢笔,拧开笔帽,将笔腰附近一个调节器旋了两格,笔尖对准海德教授的鞋底,一按按钮,“噗”的一声,一枚钉子样式的信号发射器就稳稳贴在皮鞋鞋跟上,这是这支钢笔的六个功能之一。
紧接着,肖克取出教授的手机,再将砖头取出,数据线接口与教授的手机接驳,海德教授手机里的来电显示、短信储存和其余信息都在两秒内转到了肖克的砖头手机内,然后取出手机卡,插入砖头的插槽,sim卡频段信息也被复制下来,肖克将手机放回海德的口袋里,开始收拾背包。
如果说海德所说的一切是一种欺骗,那么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很不寻常,从自己离开医院到这个地方的行程,以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他们全都掌握了,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不仅强大,而且专业。看来并不是自己先前想的只是阻止李浩回家继承遗产那么简单,对方有国家级的专业情报机构,若海德展现出来的是对方恐怖的情报探知能力,那么,如果自己还不离开这里,很快就将面对对方的武力,很难想象,一个人,面对国家级武力机构,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未收拾完毕,就听到砖头发出“嘀——”不间断的尖锐长鸣,这是一级警报,肖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瞄准了!二话不说,肖克抓起背包就往门口冲,“砰”一声玻璃响动,肖克没敢回头,反瞄准监测仪捕捉图像是每秒二十帧,砖头对比分析和处理时间为一点七五秒,这么短的时间内,狙击手不仅瞄准了自己还扣下了扳机,几乎就是举枪便射,如此恐怖的狙击能力,肖克不敢有片刻停留在对方的视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