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都穿戴完了,二太太院里来叫吃饭的小丫头也来喊人了,采菊在外面给了那粗使丫头几个赏钱,套问了几句话就笑着把人放走了。
再进去便气色不好地道:“还是快些吧,我才扫听到,原来那厢已经是吃起来了——”
一家人吃饭,独缺了念颐,可见二太太不把十二姑娘放在眼里的心态已昭然若揭。
念颐身边服侍的几个为她气愤也是有的,念颐虽然心里不大舒坦,不过还是什么也不没说就提着裙角快步出了正屋。
等闲她出去都只带一个人跟着,喜珠的性子时而咋呼,采菊机敏却又缺少些稳重,思来想去,最值得倚重的还是海兰。
雨后空气空濛,府里各处渐渐掌起了灯。她们很快就到了二太太院里,正屋前守在门首的丫头瞧见是十二姑娘来了,慢吞吞行了礼,也不向里面通报,东张西望的,竟是就那么装傻地站着了。
海兰面色不虞,却也不曾出言指责,否则在二太太的地方只有吃亏的份,以后传将出去说十二姑娘不敬母亲都有可能。
念颐瞥了门前这丫头一眼,仿似话也不屑于同她说,留了海兰在外等候,自己打了帘子走将进去。
二老爷尚未归家来,所以屋里桌边只围坐着二太太,衡五爷和十四姑娘。念颐进去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她留神听着,满耳也只有念芝和二太太不知疲倦的说话声音,哥哥是一点动静也无的。
其实二太太没什么底气,她是个填房,填房的地位并不如何高,逢年过节还要在原配牌位前磕头,一生一世叫一个死人踩在头顶上喘不过气来。
正因此,二太太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原配宋氏留下来的一双儿女。
可讨厌能有什么法子?
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么些年来除了生下一个十四姑娘就再没动静了,只好竭尽全力地对衡五爷好,一心一意地笼络他,知道他对亲妹妹顾念颐不大待见,她便变本加厉地更不待见,也算是变相在示好衡五爷了。
过去原本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倒是现今民风开放许多,一家人坐在一道吃个饭也无伤大雅。
屋里烛火通明,亮堂堂的,念颐小步走过去,头脸微垂着,先是朝二太太坐着的方向福了福身,这才对哥哥作礼。
讲究完了,她也不去管十四姑娘旁边留出的空座,径直就站到哥哥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转头甜甜笑了笑,道:“哥哥,念颐可以坐在这里吃饭么?”
都坐下了才问,明摆着是不会挪位置的。
十四姑娘喉咙里哼了哼,却是笑意盈盈地往五哥哥碗前的碟子里布菜,边还笑得故意比念颐还甜腻,“衡哥哥尝尝,这些菜都是娘亲特意为哥哥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顾之衡蹙了蹙眉,没什么感情。色彩的眸子看也未看碗碟里的菜色,仿佛不曾听见十四姑娘的声音。
须臾,他转过脸冷冰冰地看向自说自话坐在自己身畔的人。念颐缩了缩肩膀,弱弱地强调,“横竖…我是一定要坐在这里的。”
“你爱坐哪里坐那里。”
顾之衡再不看她,不过虽说是沉着脸,他心里却是泛起涟漪。
在家的时候也不多,见这妹妹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通常是她来找他,他闭门不见。只有在方才他才这么近地看着她,仿佛是头一回看清楚她的容貌。
小女孩长大了,长得眉梢眼角里也不知是像谁更多一些。他余光里觑见念颐的杨妃色百褶裙,不禁又转眸看她一眼。
念颐一直是正襟危坐,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忽然高兴地向哥哥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顾之衡蓦地又把眉头蹙起来,寒声叫她不要靠过来。望着念颐白得面罩柔光一般的面颊,他无端就想起父亲的打算,一时竟是无心饮食。戳了戳碗里的饭,看一眼二太太,毫无预兆地就起身告了辞。
二太太一点准备也没有,叫了几声都没留住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顾之衡是因顾念颐来了才突然离开。她心中不痛快,正欲开嗓子,哪想顾念颐尾巴一般,黏着顾之衡早便出门去了。
*
外间天色泼墨也似早已全黑,倒是廊上宫灯摇曳,光线隐约。
念颐一出门就从海兰手里拿过了灯笼,匆匆吩咐她先回去,跟着便直接追上了衡五爷。
她不敢说话惹他厌烦,只是极尽“卖弄”地为哥哥打灯笼照亮脚下每一步,却不管自己眼前的路,跌跌撞撞好像随时要摔倒。
顾之衡面色冷峻,他最是厌恶这样的感觉——
这所谓妹妹一旦对他好,他便无所适从,她越是好,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地伤害她…!甚至想将她肮脏的身世脱口而出,让她没脸再跟着自己,刺激自己她是身为母亲污点的存在!
念颐却一无所知,懂事以来,她只是奉行着自己的坚持罢了,相信哥哥会像堂哥一样对自己好。终有一日。
脚下逐渐有跟不上的趋势,念颐不由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她呼呼直喘气,只是话尚未来得及出口,手腕就被顾之衡一把提住了。
光影里他面目凶冷阴恻,似乎扫了眼那只堂哥顾之洲送的血玉手镯,低矮的声音从喉咙口里硬生生挤出来。
“顾念颐,烦请你不要再跟着我,成么?”
☆、第7章月下短话
念颐手腕被捏得生疼,抬眸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哥哥的脸,只是纵然看不清,他凶恶的口气也足以叫她想象出他厌恶她的表情了。
又是这样,回回都是这样,注定要闹得不欢而散!
念颐实在想不出让哥哥如此厌弃自己的理由,她长到这样大虽不是人见人爱,总归也不会让人讨厌才是,但是换到哥哥和父亲这里,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他们就是丝毫不加掩饰地表现出他们的冷漠,满府里都瞧得出来。
念颐备受冷眼和奇怪的打量,时日长了,有时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失去了某一段记忆,而在那段时光里,她做下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并不是说她一直在哥哥跟前扮乖巧,小心翼翼,她就是没有脾气的人。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酸涩。
顾之衡捏着念颐的手腕,她丝毫不挣扎,反是用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那只手,咽了咽喉咙道:“哥哥叫我不跟着你,理由却是什么?你和爹爹都是最最亲近之人,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我有什么错?”
念颐这般的反应倒是大大出乎顾之衡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妹妹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她现下却这样反问自己,还是头一次……
怔神也不过一瞬,黑暗里,顾之衡嫌恶地甩开了手,后又拍了拍,仿佛沾染到什么污秽。
他抢过她手里的灯笼,提起来放在那张小脸旁边,让她泪睫于盈的面孔纤毫尽现展露在自己眼前。
突然“啧”了声,顾之衡的视线一毫一厘地在念颐面颊上移动,唇角泛起一丝令人发毛起栗的弧度。
念颐紧紧抿唇,蹙着眉尖尖害怕地后退一步。
这样的哥哥让她感到陌生,他的神态,好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
“我想我们能像别人家的兄妹一般的,”眼睫颤了颤,念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泪影虚浮着,映得他的身影破碎不堪,她向往地道:“哥哥不必日日来看我,只要你每回家来了,能叫人知会我一声便是。我可以来看你,听你讲讲学里的趣闻,要是哥哥…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讲我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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