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下雨交通堵塞,黎正看着车流由稀变稠,很想叫金小田别过来,再过半小时这里会变成只能向前慢慢挪的马路停车场。但他又怕她开车不方便接听,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的时候,金小田的车到了。
黎正双手疾挥,整个人活像淋了雨的大骆驼,自来卷的头发沾水后缩成一团团的卷毛。
金小田把车停进位,打开副驾门让他上车,“一直等在这里?怎么也不打把伞?忘带了?”黎正有伞,只是怕撑伞会影响她的视线-下雨天,视野不如平时开阔。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光是笑,摘下眼镜小心地用衬衫的衣袖吸去镜片上的水滴。
“不好意思那么早吵醒你,”金小田探身从后座拿过一只保温桶,得意地点点她自己的鼻子,“我亲手烧的海鲜粥。”她昨天见海鲜新鲜便宜,买了一些,让店家帮忙弄干净,早上爬起来忙活了好一阵子。做的一锅海鲜粥,除了孝敬父母的部分,其他都盛进保温桶带给了黎正。
黎正见她眼下有明显的黑影,“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家晚上十一点。”金小田打开盖子给黎正看“内容”,“粥底用电饭煲的定时功能凌晨煮的,今早再放进去青蟹、虾仁、蛤蜊。”她又掏出一只食品袋,里面装着姜丝,“粥里已经放过姜。要是觉得不够,这里还有。”
会吃的人一般手艺也不太差,海鲜粥色香俱全,味道虽然没尝,但应该也不错。黎正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想起正题,“你快去上班,再过一会这儿堵成一团。”
金小田领教过这里的堵,“行。”
黎正捧着这只老式的天蓝色保温桶,下了车依依不舍站在路边准备目送金小田远去。就在她将走未走之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正好把保温桶还你。”
“好。”
金小田刚要踩油门,黎正又想到,“要不算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那也是。”金小田也觉得自己眼睛发涩,是缺乏睡眠。
“那明天见?”黎正问。
“好。”
这次金小田刚要走,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有情况,有个中年男人在殴打清扫马路的环卫工。她把车挂到p档,拉起手刹,回头细看。
还真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壮硕的大男人打一个瘦小的老年环卫工!
那男人还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平时从我这捡空罐头时不嫌垃圾多?搞卫生是你应该做的,居然敢嫌三嫌四。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打得你认得我是谁,我就跟你姓!”
黎正跟着金小田的动作回头一看,环卫工阿姨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抱着头“唉哟唉哟”连声求饶,但那个男人像是打人打得兴头上来了,骂骂咧咧地拳打脚踢不肯停。
这样可不行!黎正抱着保温桶,大步跑过去,“住手!”
这回金小田不怪黎正滥好人,她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男人仗着力气大欺负女性。
黎正跑了两步,身边刮过一阵风,金小田已经奔到他前面,跑动中还在打电话,“对,春晖路,银行分理处旁边,烧烤店。对,快来,否则我投诉你们接警速度慢。我是谁?路见不平的路人甲。”
黎正虽然人高,但没金小田反应敏捷。后者冲到打人者面前才停下,拿着手机对着他猛拍,“住手!”
打人者一时也懵了。
金小田为了调解会,穿着淡灰色的西装套裙,黑色中跟鞋,长卷发也盘了起来,像企业的办公人员。然而从两百米加速跑的速度到指着人的彪悍气质,她又像猛虎刚下山。饶是黎正已经习惯她上来气势十足、收尾无力的风格,仍然暗暗在心里点了一个赞。
好!
黎正已经认出打人的男人是谁,烧烤店的老板,据说蹲过大牢,夏天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左青龙右白虎。分理处的大姐们把周围店家吃了个遍,却没人去过这家烧烤店,因为每天店里坐的客人都跟店主像同类,看着就吓人。
“你是谁,要你多管闲事?”打人者逼上来,恶狠狠地问金小田。
黎正怕金小田吃亏,连忙上前挡在她身前,大声喝止,“郑老板,不要一错再错,你已经打伤一个人了。”他手里还抱着那只保温桶,加上落汤鸡般的形象,声音虽大却毫无威慑力。
不过郑老板也认出他是谁了,说话间稍微有客气一点,指着环卫工骂道,“这个老女人,一大早在我店门口说话不清不楚,我也是被她气到了。”
环卫工见黎正来劝架,胆子大了出来,“黎主任,你看他家店门口,天天早上一堆垃圾。我光做他这边卫生,就需要好半天时间。”
黎正见她一张口说话鼻血滴滴嗒嗒掉下来,连忙从裤袋掏出包纸巾递过去,“先擦擦。”
环卫工抽了两张出来,把剩下的还给黎正。黎正手摇得跟风车似的,“你用吧。”
偏偏环卫工还说,“够用了,其他的你收起来,一块钱一包呢。”
黎正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踩在金小田脚上,“你用你用。”
金小田在后面直想笑,环卫工阿姨的手脏兮兮,指甲缝糊满油污,估计用刷子都洗不干净,有洁癖的黎正哪还要这半包纸巾。
僵持间,警车“呜啦呜啦”从远处来了,打人者慌乱地张望了一眼,撒腿就跑。
金小田没料到他会跑,毕竟穿着裙子不方便跑动,追了半条街就赶不上了。
黎正抱着那桶粥晃荡晃荡的,自然也没追上。
警察来了,说清原委,金小田把照片发到他们手机上,由他们送环卫工去医院,追捕的事情也交给警察去处理。
多了节外生出来的枝,金小田自然迟到了。她刚踏进事务所,前台就说,“双方当事人已经来了。黄老板痛风发作,打你电话你没接,他让马主任去接待他们了。”
有人接待就好,而且马主任的风格挺适合老娘舅类的角色。金小田走到会议室门口,听到他在里面侃侃而谈,从双方父母的不容易说到当今小青年们的不容易,“竞争非常激烈,不瞒你们说,我们这个事务所里哪个律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进来还不得从倒茶泡水做起。”马主任为自己的失言小小惭愧-金小状除外,属于分数不够钞票凑进的大学门,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另外那些都是就行了,“为了战胜压力,新时代的小家庭也不同了,必须一对新人两对父母三个家庭团结在一起,把力量集中到拳头上,才够有力。各自为政的小家庭,在竞争上难免比上述的家庭要弱。”
他喝了口茶,对从门口静悄悄溜向自己座位的金小田笑了笑,“回来了?”
金小田胡乱点了两下头,马主任翻翻他的笔记本,“金律师,我也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条两个点。接下来你讲?”
马主任就最后一条的两个点又讲了两个半小时,三方还就不同观点开展了详细而热烈的讨论,金小田在旁边听得瞌睡虫起。她一手扶额,一手执笔,以简易版沉思者的姿势,缓缓进入半梦半醒。
直到马主任连声叫她,“金律师,金律师?”
金小田听到半醒的自己沉声道,“马主任,什么事?”
马主任翻了翻笔记本,“我这里差不多快结束了,大概还有两句补充,接下来你讲?”
金小田瞄到钱荔和章启东如释重负松口气,他们肩膀开始放松,金小田笑了。
两句补充差不多花了半小时,双方父母倒是听得全神贯注,不停感慨,“马主任,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是啊是啊,我们双方各有各的不是,两个孩子做不成夫妻也用不着做仇人。钱能解决的事毕竟不是大事,大家好好商量。”
马主任趁机把金小田提前准备好的方案发到每人面前,“大家看看,没有异议的话就草签,我们根据草签再弄个正式的。”
金小田煞费苦心写的方案,装修及家具家电折价半套房子的价款,那边钱家也把聘礼退还给章家。章家原来绝不同意,听完马主任一席话深有触动,都是父母娇养大的孩子,家务也不单是女方的责任,怎么能偏心地责备她;钱家早知道装修之类要折价,但争口气的情绪超过了其他,现在觉得马主任说的是,何必为了闲气把事情闹得更大。好在还没结婚,一切好说。
马主任尽了一把高谈阔论的瘾,过后几天见到金小田就问她最近有没有类似的新案子,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管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不辱使命。
“说实话,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去考个律师资格,五十岁学吹打,是不是晚了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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