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陆明萱罢,又怕她生气,只得不耐烦的等在外面,觉得哪怕当初为了完成任务,曾三天两夜不吃不喝的匍匐在阴冷潮湿、虫蛇爬行的草丛里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难熬过。
段嬷嬷手脚倒也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带回了陆明萱所需要的东西,本来她还想告诉陆明萱具体怎么用的,不想陆明萱却只扔下两个字‘不必’,便抱着衣裳和东西,躲到了用屏风暂时隔成的小间里。
稍后出来时,已换过衣裳,瞧着人也从容了许多,只仍一直低垂着头罢了。
段嬷嬷想着她无论日常相处的,还是近身服侍的,都是些年轻女孩子,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对她的“无师自通”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问道:“姑爷一直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请他进来?”
陆明萱现在最不想见的人便是凌孟祈了,因说道:“不必了,时辰不早了,且回去罢。”说着自丹青手里拿过帷帽来戴上,心里再次庆幸,幸好自己今日带了段嬷嬷来,也戴了帷帽来,让她等会儿可以不必再直面凌孟祈,也可以不必再直接与他对话。
段嬷嬷知道她不好意思,不必她发话,便知道该怎么做,先出去如此这般与凌孟祈说了一通,凌孟祈便微红着脸先下楼去了,待他下楼以后,陆明萱才就着丹青的手慢慢下了楼,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从头至尾没有与凌孟祈打照面,也没有与他说话。
凌孟祈看在眼里,心下虽多少有些失落,想起段嬷嬷方才的话‘姑娘这是害臊了,姑爷且容她先冷静冷静,过几日自然也就好了,若是关心太过,反而惹她生气’,也就释然了,扳鞍上马护送着她回了陆家,又去见过了陆中显,才告辞家去了。
陆中显一开始还有些纳罕他怎么这么快便将陆明萱送了回来,算着时辰,这会子灯节才刚刚开始呢。
可见他难得一副扭捏样儿,问得急了,也只挤出了一句:“岳父大人事后问岳母大人自然就知道了。”只得不再多问,摆手打发了他。
而陆明萱回到自己屋里后,第一件事便是扑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任段嬷嬷与丹青丹碧怎么劝,都不肯出来,今日她丢了这么大的脸,也不知道凌孟祈心里怎么想的,从事情发生那一刻起,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她根本不敢看啊!
还是戚氏与陆明芙闻讯赶来,陆明萱可以不给陆明芙面子,却不好不给戚氏面子,只得满脸沮丧的从被子里钻出了个头来,红着脸小声道:“太太怎么亲自来了,若是有什么吩咐,打发个小丫头子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戚氏满脸的笑:“二姑娘终于长成大姑娘了,我怎么能不亲自来瞧你?你也别害臊,这是好事儿,不过这几日你却是不方便再出门了,得在家里好生将养着才是,不然落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闹着玩儿的。”
又叫小桃,“还不快将给二姑娘的红糖水端上来?”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叫她别害臊,换她们自己遇上这样的情况试试,她们真能不害臊她就服了她们!
陆明萱暗暗腹诽着,接过小桃奉上的红糖水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戚氏看着她将一整碗红糖水喝完了,又叮嘱了她好些注意事项,见她仍是无精打采的,遂借口还要回去看着安哥儿定哥儿睡觉,先离开了,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陆明芙和她姐妹两个,她毕竟是做继母的,有些话不方便说且陆明萱有话也未必会告诉她,但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她自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果然戚氏一离开,陆明萱虽仍不好意思,到底没有再像方才那般如坐针毡,仰头便躺回了床上,双手捂了脸,对着陆明芙申吟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尴尬,我以后都没脸出门见人了啦!”
陆明芙自方才起便一直忍着笑,忍得都快要内伤了,好容易这会子戚氏走了,屋里也没别人了,她立刻放声大笑起来:“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那个时刻来,你也太倒霉了罢,哈哈哈哈……我听说当时就你和妹夫两个人在屋里,他是个什么表情?是不是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叫他立时钻进去啊?哈哈哈,我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呢,这样一万个人里只怕都出不了一个的倒霉情况都叫你给遇上了,哈哈哈哈……”
陆明萱气得半死,怒声道:“有你这么做姐姐的,人家都快要懊恼死了,你还笑话儿人家,你再这样,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啊!”
“好好好,我不笑话儿你了,你别生气啊!”陆明芙见她红着眼圈似是动了真怒,不敢再嬉皮笑脸,忙正色道:“没事儿,这是全天下所有女人都要经历之事,与生老病死一样,都是自然规律,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就算让妹夫知道也没关系,你们本就是青梅竹马,难道你还不知道他几样糗事儿不成?你今日也算是与他扯平了,而且我相信他现在心里只有高兴,断没有笑话儿你的意思,你若再这般执着,岂非反让彼此越发尴尬?”
陆明萱自然知道凌孟祈不会笑话儿她,要论糗事与不光彩的事,她知道凌孟祈的难道还少了吗?但这两者根本不一样,叫她怎么能不尴尬!
陆明芙见妹妹还是一脸的懊恼,倒也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易地而处,若今日换做她在颜十九郎面前出了那样的糗,她的反应估计也不会比妹妹好到哪里去,遂有意岔开话题:“你肚子现在还痛吗?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潮时,可足足痛了我几日,以后每次再来时,虽然不至于如第一次那般痛,却也是浑身不自在,你可得好生将养着才是。”
“也就刚开始之时有些胀痛,这会儿却是好多了,只人有些无力罢了。”陆明萱知道姐姐是在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想拂她的意,也就配合着转移了话题。
陆明芙闻言,道:“那你倒是个有福气的,我听桑嬷嬷说,女孩儿家来这个时不痛的,一般都是……好生养的,反之则于生养上有些个艰难,纵有了也要吃不小的苦头。”
这事儿陆明萱上一世就知道,许是她这具身子天生就有优势,上一世她虽然弱不禁风,每个月来小日子时,倒真不曾像旁人那般难过过,待去了贺家以后,也是很快就有了身孕。
不过陆明芙来小日子时不舒服她倒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因忙道:“那姐姐可得好生调养一番才是,我可还等着你早日为我生个小外甥呢!”
说得陆明芙红了脸,小声道:“桑嬷嬷两年前便抓了益母草当归之类的药材在为我调养了,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你别担心……”
与陆明芙说了一回话,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待陆明芙离开后,屋里便没有旁人了,陆明萱总算不那么尴尬了,只躺在床上依然一时懊恼一时沮丧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起来,想起昨日的事,陆明萱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因为明日便是陆明芙铺嫁妆的日子了,今日那些还没有来给添妆的亲朋本家们依礼都该上门了,不然待明日嫁妆都出门了,她们再来添妆,又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饶陆明萱身上虽有些酸软无力,却也少不了要帮着戚氏招呼客人,陆家就她们三个女主子,戚氏又没有三头六臂,总不能让新娘子亲自上阵招呼客人罢?
许是因之前没过元宵节,各家主母要忙的琐事实在太多,抽不出空来陆家给陆明芙添妆,今日来添妆的客人较之前些日子明显多出不少,除了族里一些伯母婶婶嫂子以外,陆中显几个同僚的夫人也来了,大家给陆明芙添过妆后,便被戚氏和陆明萱请到了花厅里去吃茶说话,场面十分的热闹。
众宾客里身份最尊贵的,当数高副指挥使的夫人,也是明日陆家的全福夫人。
正所谓“妻贤夫祸少”,高夫人自嫁给高副指挥使以来,不但孝顺公婆,教养儿女,善待妾室,将家里的中馈主持得井井有条,让高副指挥使没有后顾之忧,还与高副指挥使的同僚不管是上司还是下属的夫人都处得不错,可以说以高副指挥使的出身,能做到如今从三品的大员,高夫人是功不可没。
高夫人自听高副指挥使说了凌孟祈与端王的关系后,便起了与陆中显的家眷尤其是陆明萱结交的心,此番不但早早给了陆明芙两套赤金嵌宝石的头面作为添妆,还毛遂自荐在她出嫁当日替她做全福夫人。
陆中显自然不会傻到拒绝这样的好事,再四吩咐戚氏好生奉承高夫人,几次下来,二人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彼时一身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姜黄色综裙,戴全套翡翠头面的高夫人就正拉了陆明萱的手,在与戚氏说笑:“……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懂事,妹妹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家里,个个儿都是五大三粗的小子,有时候我气急了,真恨不能让我们老爷将他们全给扔到军营里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气我!”
她皮肤白皙,体态微丰,圆润白皙的脸上有双非常温和的眼睛,说话也不紧不慢的,瞧着一点也不像是武将的家眷。
戚氏忙笑道:“夫人说笑了,女儿再好,终究也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不像儿子,还能赚一个回来,等明儿夫人的公子们都娶了亲,夫人除了儿子,还能多几个儿媳承欢膝下,那才真真是好福气呢!”
底下陆氏族中几位妯娌闻言,都纷纷赔笑附和道:“是啊,夫人才真真是好福气呢!”
心里则不无艳羡甚至是妒忌,不过几年前,显兄弟这一房日子还过得凄惶得紧呢,谁能想来现下竟能风光到这个地步,从三品大员的夫人跟戚氏一个填房的填房称姐道妹,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果然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吗?
众人正说得热闹,有婆子进来屈膝禀道:“太太,外面来了四位嬷嬷,说是奉端王妃娘娘来给大姑娘添妆的。”
此言一出,不但戚氏与族中的妯娌们,连高夫人一时都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一颗心立时激动得怦怦直跳,看来自己有意与陆大人的家眷交好这事儿是做对了,端王与凌千户表面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往来,但端王若不看重凌千户,今日端王妃又怎么会特地打发人来给凌千户的姨姐添妆?
——高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卫玉华特地使人来给陆明芙添妆,乃是属于她们私自的交情,与端王根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陆明萱自然也不会知道高夫人和她那些伯母婶婶们此刻的想法,她现下满心里就一个想法,总算有人可以打听卫玉华在端王府的日子到底过得好不好了,因忙欠身对戚氏道:“到底是王妃娘娘派来的嬷嬷们,也不好怠慢了,只太太现下也走不开,不若让女儿代太太迎迎几位嬷嬷去?”
戚氏也是这个意思,旁的客人也还罢了,高夫人却是陆中显上峰的上峰的夫人,本身也有三品诰命,自己岂有为几个便扔下她之理,哪怕那几个下人是王府的也不能,遂点头道:“那你便代我迎迎几位嬷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