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对距离的恐惧。
这与现实中我的处境很是一样。我自身的恐惧源自于对未来、对梦想的恐惧,只怕梦想太远,生命却短,脚步走不到生命中那渴望的“圣地”;而1900的恐惧则是对外界的一种恐惧,对外界太多道路的手足无措,就象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一样。但他却选择把生命留给了大海,因为在那里,他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用钢琴表达自己的思想,延续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有着无数条通往死亡的陆地上。
总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会告别所有的一切,然后如尘土一样漂浮在空中。
我想我会在这漫无边际的行走中死去。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对距离的极端观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天下午,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我在巴士站的亭子下等车,我和那些在亭子下避雨的人一样,双手抱着肩,用少许的体温抵挡深秋的萧瑟。起初我并没有注意什么,只是在静静地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间我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琴声,混在人们稀疏的谈笑声中细若游丝。我侧头一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坐在雨中拉着胡琴。旁边没人在听,只有路过的行人偶尔侧头看上一眼。老人半闭着眼,旁若无人地弹着,雨水打在老人苍白的头发上,顺着老人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滴在他那件灰褐色的旧大衣上。我下意识地走近了些,这才发现老人脚下的饭盒,里面安静地散落着几个硬币。只有它们在听着老人寥落的琴声。我从裤子的口袋掏出一个硬币,然后把它放进了饭盒。何不再给他多一些观众呢。我想,哪怕再多一个。突然老人放开嗓子唱了起来,手中的琴弦也随之颤抖起来。等车的人们纷纷侧头观看。雨声和着老人低沉的声音铺张开来,如一段坦然的告白。我虽然没有听懂,但我可以肯定老人此刻非常的陶醉。一如他在雨中神色安详的脸孔。突然,一切嘎然而止。戏声停了,琴声停了,只有雨声在继续。人们又开始了稀疏的谈笑。这一切都在进行。我静静地看着老人,看着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老人静坐了几秒钟,然后把手竖在耳边一动不动,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他在听人们对他的评论吗?尔后,我听到了老人的说话声,一句接着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把身体凑近了些,仍旧没有听懂老人含糊不清的话语,而老人的手仍固执地竖在耳边,像在努力地听着什么。突然间,我一切都明白了,他在听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或许,就是他的爱人。
在我坐上巴士离开的那一刻,我隔着窗子最后看了一眼老人,他仍在雨中喃喃自语,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那是一段多么遥远的距离啊。我不敢去想,或许对于老人,她却近在咫尺。
我胸口突然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那个老人,在他年轻的时候曾有过什么样的梦想。又或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某个细雨蒙蒙的下午,坐在老人对面听着他弹唱的姑娘在和老人说着什么样的话。我不敢妄自猜测。我想,那个姑娘脸上一定有着幸福的笑容。
我每天仍在行走,在无数个街道之间穿梭。虽然这样的行走没有尽头,虽然这样我会死去。但是,那个老人却告诉了我,什么是距离。
它可以与我并肩而行。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从那天以后,我对自己的梦想重新做了诠释,拍一部自己最满意的电影。
生活并不会遗弃任何人,它所赋予人的只有开始,结局怎样,只能是一个人所要走的路程的远近。倘若你一直走下去,你会发现,你得到的不仅仅是你想要的。一如唐时西天之行的玄奘。一个人,一双脚,踏遍了千山万水。
行走在白天之上。行走在黑夜之下。
当你疲倦时,请大声喊出自己的梦想,告诉它,自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