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结在琥珀里的记忆

    佛说：人是有前生，人是有来世的。

    可是，他拈花的手指，却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过了很久，我终于知道：人，是没有前生，也没有来世的。

    所以－－

    我们所能珍惜的，也就只有这一辈子。

    一.穿越风景的火车

    这么些年来，我弄丢了很多时光，就像在旅途中遗忘了很多风景一样，久了，就成为一种遗憾。你知道么，生命里总会有很多遗憾的事情。但是，你的那趟列车，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飞奔、疾驰。载满了或甜蜜、或辛酸的回忆，为我铺平了一条通往记忆的途路。

    四年前的我，是多么的凄惶呵，就像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一样，被流放到寒冷的一个寂寞的边城。那里风沙肆虐，却盛产葡萄，酿成的美酒，像鲜血一样通过明亮玻璃杯子的运输，灌入那些寂寞的喉咙，醉了附近的那个大都市。

    后来，我默默的守着七月的风沙，未来成了每日凋落的夕阳，惶惶的岁月里，就看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世界都败落了，那个时期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我不知道，自己就要在这样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生活，然后再陌生的死去么？我不甘心，毕竟，我的生命还没有开花啊。而那时，你的到来，是我生命里的唯一亮色。

    后来，我也曾一个人这么穿越那片风景，就像当初你曾经穿越的那样，两个小时的寂寞旅途，在青山绿水里淡淡消解，那些刀削斧劈一般的岩石孤独得像守夜人，默然无语，路基的两侧，溪水浅浅流淌，干净而清凉，被时间冲洗的鹅卵石历历可见，白色的，一样被时间打磨得光洁如新。

    可爱的边城，可爱的小站台，你会如同我一样，怀念那个往来的姑娘么？她的行囊里，携带了生而灿烂的希望，在晦涩的生活里，成为一片瓦蓝的天空。

    你，就那么俏皮的躲在电线杆后，跟我玩起了迷藏，可是，聪慧的你，却忘了藏起你红色的双肩背包包，我加快了步伐，一路跑过去，就像靠近了生的希望。

    有时候，火车一趟一趟的过来了又过去，疾驶而过的时候，轰隆隆的轨轮碰触声，直接碾过我羸弱的心脏。等待的滋味，是如何的微妙呵，有焦灼、有兴奋，还有一些小小的忐忑不安。

    “你还是那么瘦！”你总是这么说，然后双手抚着我消瘦的脸颊，眼睛里有了母亲的怜悯和疼惜。你总是不避讳在我面前流泪，我替你擦拭的时候，撇过头，自己的眼睛却湿润了。呵，可你知道么，那时的我，瘦的不仅仅是面容，而是心灵啊。我只是觉得生命在时间里一点点黯淡了，变得再也找不到信心了。这让我害怕。

    后来，你就开始笑，噙了眼泪的笑，温暖了我整个天空。让我看到了生命尽头里的那抹朝阳，或者，也许仅仅是晚霞的余晖，但彼时在我，就成了唯一的寄托。你，能理解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时候的心情么？我想，那时的我，大体就是如此吧。

    生而无知是福，但是，生而有知却无望的生活倾轧，才是最大的绝望呵。

    不，不能这么倒下！我暗暗在心里对自己发誓。

    我不知道，那时自己的样子是不是很狰狞，但是我明显能感觉自己的牙床咬得有些生疼。现在我知道，一个恨了生活的人，才能真正去热爱生活，而这些感触，是在那个小城的月台上获得的。

    你来到我的蜗居，那个远离城市的荒凉所在，整夜整夜的吹着狂乱的风，简易的工棚外，是我工作的生产基地，堆满了灰枕和螺栓，在历经了一天喧嚣与苦难挣扎之后，那里一片宁静，除了风，还呜呜的哭着。

    偶尔一两次，我带你去看那腥黄的塔吊，在暗蓝的夜里，像一个沉睡的大怪，拉住你的手，风吹乱了你的头发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发觉，这个曾经害死过两条年轻生命的怪物，今夜，竟然是这么的温柔，安静的沉睡吧，我的大怪，今天我也很温柔，很安静，安静得像个孩子。

    你的到来，往往让我这个荒凉的棚院有了格外的热闹。那一群可爱而可恨的人们，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我这样一个瘦弱的四眼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文不能当项目经理，武不可独举一根灰枕，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怎么招来这么个漂亮白净的姑娘。是啊，我有时候自己都不明白，但是，生活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

    晚上，工棚里的灯光比往日里显得亮堂了许多。屋子外面就是荒野，让人有犹若世外的感觉，那时，屋子外面草丛里还有一些啾啾的虫鸣，半个月亮印在窗帘上，一切都象梦里。

    你细心地给我抹药，那是你从家里带来的达克宁。生活条件原本就差，加上我的心情冷灰，脚气发作得很糟糕。你一边抹，一边很温柔的吹着气，你说这样一吹就不痒了，很灵验的。我看着你仔细的样子，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下来。那时，我突然想起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想起田晓霞给孙少平洗头的画面，田嗔骂他是个‘黑煤球"，也是这般景象。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像孙少平一样。虽然，他是在挖煤，而我则在修铁路，但是一样在苦难到绝望的生活里沉浮，一样得到了美丽善良姑娘的爱意和温柔。

    你就这样，在往来的风景里穿行，赶一趟周五的火车，坐两个小时寂寞的途路来看我，匆匆的，然后又被风景轻轻带去，留给我幻梦一样的悲辛交集。

    “悲辛交集”我不知道，当弘一大师圆寂的时候留下这四个字是什么真正的意义，但是我隐约了悟一点，生命的狂欢之后，要留存一些温柔的东西，生命的短暂在于浪费了过多的时间在欲望的追求上，却不曾用了几分真心去体味生命过程里的感动。

    后来，我们曾有机会同坐这一趟火车，那时，心境是多么的愉悦啊，你轻轻的，将头靠在我肩上，偶尔还轻轻唤我一声，笑一下，灿烂极了。甚至有时候你主动着轻轻的、偷偷的吻我一下脸颊。让我高兴又害怕。其实，我是个很腼腆害羞的人。

    再后来，我看周渔的火车的时候，一个人落了泪，而你不在，曾经，答应过你，要为你写一篇文字，今天，我兑现了，虽然，你依然不在我身边，但是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静静的生活里，我已经坐了很多次的火车，铺位也越来越好了，却始终忘记不了那一趟承载了你寂寞和期待心情的火车。

    这列火车，穿越了生命里最艰难，也是最美丽的风景，然后泊在我的心灵里，静静的姿态，似乎在等待一个背着红包包的姑娘，再一次的登临。

    二.牵牛花，蓝滢滢

    生命依然没有开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辈子都在等待一次开花的机会，有时候觉得这很残忍。

    境况在煎熬中似乎慢慢的变得好起来了。但是，我的生命仍旧黯淡。

    慢慢的，我开始在那个风沙肆虐的边城和北京之间旅行，在你曾经穿越的风景里旅行，怀了一种盲目的幸福和甜蜜。

    记得那次，是你的生日。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弄来一张硬的卡片纸，突发灵感，就自己给你做了一张生日卡，然后在写上几句歪诗，早早的，我在那个经常落脚的小旅店里住下，等待你的生日。

    那时，秋天正浓艳，夏天的温暖还没有消失。记得先是去超市里买了一个广口的玻璃杯子，然后再买上一颗蜡烛。

    显然，这是我阴谋好了的，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想任何女人都是天生喜欢浪漫的，你也不能例外罢，所以就刻意的去让自己做一点细小的事情。

    准备好了以后，黄昏已经来临了，我知道，按照惯例的，你也就要从家里偷偷溜出来了，我焦急的走出那个地下室的旅店，外面是一块小小的空地，荒芜了很久，看来是一块野地。

    突然，一簇一簇的牵牛花映入我的眼帘，蓝滢滢的，如同一团燃烧的寂寞。一些败落的月季凋敝了，显得没有生气，黄昏的斜阳浅浅照着，似乎并不在意我焦灼的心情。

    我慢慢走近这些寂寞的牵牛花，灵感就突然来了。我为什么不摘一些送给你呢？女人都是爱花的，因为，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只有这些清浅的花才相配的，尽管，这些蓝色的寂寞火焰，也生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

    于是满心欢喜的采了一捧，颠颠的跑到屋里，却发现没有花瓶，环顾四周，有了！我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割去瓶颈，把花插上，站起来看一下，自己也觉得满意。会心的笑。

    别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而对于男人而言，则有了非同凡响的创造力。

    就在我欣赏自己的杰作得意的时候，你来敲门了，我慌了一下，赶紧抵住门，且说：

    “等等，一会儿进来！”

    “搞什么嘛，神秘兮兮的”你显然不耐烦了，可我不管。

    点上蜡烛，放在预先注了水的杯子里，然后拉灭了灯，轻轻的，我打开门，放你进来。

    幽暗里，我感觉你愣了一下。继而像树懒一样挂在我脖子上，动作很大。我抱住你的时候，脸贴着你，看不清楚你的表情，却感觉你的脸上有水的清凉。

    我慌了，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只好哄着说：“生日快乐！”用了一种很轻松的口吻，你只是搂紧了我，没有说话。

    后来，我就给你看自己亲手做的生日贺卡，你说最喜欢了，我很高兴，再后来，你还带着这张贺卡去到了太平洋的另一边，你说这张简陋的贺卡，可以给你无穷的力量。我曾很感动于你这么做，因为，我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事情，你却给了一个情感的承诺。

    直到今天，你依然会对我提起来这件往事，我自己是没有多少感触的，但你一直觉得是我对你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在我们以前的爱情历程里。

    其实，浪漫很简单，也跟金钱没有必然的联系，浪漫，只是有情的人，用心营造的一种温馨的氛围。很多时候，不是浪漫远离了我们，而是我们都太懒惰。

    三.一起笑着挥手

    夏天过去了，紧接着秋天也过去了，时间似乎永远在雕刻人们的生活，而不是相反。

    冬天来了的时候，你却要走了，关于你的走，我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不让自己去勇敢面对罢了，对于怯弱，人是会下意识选择逃避的。

    2001年的第一场雪，就在我意料之外下了，很大。那天，我送你回家，外面白皑皑的，真是一个干净的世界啊。

    你忙着办最后的手续，而我，则一如既往的上班、下班，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从来不主动提及这件事情，当然，你也是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你的护照和其他的一些材料，才猛然间觉得，分别的日子这么的临近了。而幸福，也往往因为看到了短暂罢，就越发觉得珍贵了。

    记得有一次，你从雅思班上完课后，去公司接我下班。你倒了一趟公车，给我带来了一串糖葫芦，那时天气也这般的冷罢，我只记得你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小手冻得通红。而我，则做了顺水人情，给了别的同事吃掉了。

    送你回家的路上，你不理我。我纳闷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串糖葫芦惹的祸，因为这在你而言，已经不独是一串糖葫芦的问题了，当然，这是后来我才醒悟过来的。恋爱，可以让一个貌似聪明的男人，真正成熟起来。

    到了东直门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下车了，因为这样可以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走到使馆区的那条河的时候，你停了下来，说：“我们去河边走走罢”我觉得提议不错，就答应了，那时天很冷，北京一到冬天，日天也总是很短，四周很暗，我们就这么走在河边。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的。

    “你答应我，不要去送我，好么？”你说着，幽幽的。

    “嗯－－”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我还是答应着。

    时间，一天一天溜掉，一点痕迹都没有，直到那天的到来，分别是真的不可以避免了。

    现在，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去的西单了，只知道在吃完了一顿麦当劳后，你说就走了，我不说话，算是默认。

    “我是真的要走了，走之前，不能再来见你了”你重复了一句，眼泪就来了，我抱住你，感觉到你的泪水滴落进我的脖颈，风一吹，就格外的冰凉。

    那天，真是恍惚呵，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是飘浮状态的，轻轻一用力，漂向哪个方向都有可能。

    习惯性的，替你整好衣领，扳住你的肩，我深深的看住你，眼泪，也就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路边无数陌生人流过，我感觉不到一点声响。世界在那一段时间里，一下子变得没有声音，我最终只是选择了再抱你一次，以一种最轻松的方式面对分别。

    20路车。我至今记忆犹新，就是这一趟公车，从此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了，那个冬天，格外冷。

    看着你上车，立在那的我，没有动，只是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的每一个动作。你就在窗前站着，露出了一抹惨淡的微笑，我知道，这在你来说，这个微笑已经是很难得了，因为，你在我面前，总是不吝惜自己的泪水。

    你说你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哭湿我的衣裳，然后让我哄你开心。但是这一次，我看住你，而且也知道，见不到我的时候一定会哭，却不再有干净的、点染有淡淡烟草味的衣衫让你打湿了，更没有人会哄你、逗你开心。

    别离的人，都是孤单的，衣衫冷了，不再会有人去捂热，用最温暖的方式。

    你也看着我，一如我目不转睛的盯住你看，关于离别，我们总是没有说得太多是么？可是那天，眼睛把所有的话都说了，我读得懂，可怜又可爱的你，读懂了么？

    你开始挥手，示意我离开，那次我很执佞，没有听你的，只是那么伫立在小小的站台上，任由周遭人群无声流去。

    我也开始挥手，并且努力做出一个笑容，鼻子却酸得很。你也笑了，那种笑，我无法用语言描绘出来。

    别离，本来就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那天，你的笑，也是。所以我一直挥手，一直挥。公车往北驶去，渐渐的，变成一个小点，从此就在视线里消逝。

    那天很冷，这是我最深刻的记忆。冷的天气里，你就那么挥手，还带着一种我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微笑，一点一点的，从我的世界里离开。

    我守信了，终是没有去机场送你。

    我们都做了很残忍的事情，只是挥挥手，就打发了别离，是不是显得过于草率？可是我们又都知道，真到那时，谁也承受不了那份伤感。

    残忍，是有情人间选择的，唯一一种能保护、或伤害彼此的方式。

    你飞的那天晚上，我凌晨5点钟的样子从梦里惊醒，弹簧似的立坐在床上，好像你的走，并不是一个事实。可是，我当然知道那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突然间，许久以来积压的那种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了。我肆意的哭出声来，埋头在被子里，感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重。

    只是短短的一天，彼此依然不是一样的时间了。看住北京外面依然黑的夜，我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失眠。

    时间流转。2002年的新年来了，我一个人留在了北京，留在了这个已经没有你的气息的孤独的城市，很冷陪伴我。

    紧接着，情人节又来了，我依然一个人，满大街是幸福而快乐的情侣相拥而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别人的一场狂欢。除了羡慕，我还在心里默默的对你说：嗨，傻丫头，情人节快乐！

    四.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无意中，听到江美琪的这首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它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我看到了你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黑夜里独自行走在异国他乡的陌生街道上的经历，如果有，你是不是也会想起这首歌。想起曾经的快乐，而今的寂寞。在一个可以看见风景的房子里，看到的，却是别人的甜蜜。

    我们不埋怨什么，也不奢求什么，因为选择，所以要承担，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诱惑太多，所以很多时候，我紧紧的，把自己包裹起来，不上街，不逛商场，其实，原本也是不爱逛商场的。我的生活回归到了最原始的那种状态，我总是觉得，一个人，看守住了自己，就拥抱了整个世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并没有遗世独立。

    偶尔觉得寂寞、孤独了，就开始写字，看电影，或者去人艺看话剧。我想，那些干净而陌生的灵魂，可以驱散我心头的一些寒冷吧，后来，慢慢的，夜就拯救了我，躲开白天，躲开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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