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行将迟暮的时候,她却也只挂怀着这样一件事。
薛婉樱抬头,去看周太后的面容。
即使过了几十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桃夭少女,但从面目上依稀能够觉察到周太后年轻时的逼人美貌。
薛婉樱在后宫里见过无数的美人,她们的皮囊往往各有各的姣妍之处,但总不过是一瞥之余的惊艳,看多了,也就觉得像是一个又一个被精心雕刻出来的陶俑,虽精致,却难免如出一辙。
但当薛婉樱开始凝视周太后的时候,她发觉,原来这位尊贵,甚至有些时候总显得跋扈的老妇人,有着锐利的眼睛。
薛婉樱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在漫长的宫闱生活中,开始喜爱凝视周围各式各样的女子。
在她们身上发现自己的悲欢,发觉自己被掩藏了的许多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薛婉樱不再只是一具单薄的皮影,她在凝视别人的过程中还找到了自己,为空洞的躯体注入了灵魂。
就像是弱衣。
人生难得一知己。深宫的生活总是滞涩晦暗,每当这个时候,薛婉樱就会将目光投向甄弱衣。她年少貌美,富有生机,像是一轮初生的旭日。尽管薛婉樱大多数时候都是躲在屋子里的,但只要瞥一眼晨曦,她似乎也就能够想象出朝霞笼罩山河的胜景。
直到周太后说:“那一日,贤妃给我送来一碗汤羹,我喝下之后开始腹痛不止,孩子很快也就没了。”
薛婉樱先是一惊,但很快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周太后所说的是先帝的贤妃。而这位贤妃,不巧也姓陆。
周太后看着她脸上几度回转的面色,突然轻声道:“贤妃很快被赐自尽。陆家也因此元气大伤。可宫里的女人再蠢也没有在自己送来的吃食里下毒的道理。这件事情,周陆两家都是输家,那么赢的人其实只有——”
“……先帝。”薛婉樱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很轻。她对上周太后的眼睛,发现她仍在笑,一时间忽然有些失语。只能用自己稍显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她的手。
“先帝驾崩前,曾对几位宰相说:百年之后,他要与我同葬山陵。婉樱,”周太后唤了她一声,“我要你答应我,待我去后,将我葬在大慈恩寺后的峰峦,只设断桥,不许后人祭拜。我十六岁出嫁,做了三十八年的天家妇,一生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候不多,原本想着死后葬在母亲坟墓旁边,也算尽孝。但转念又想,父亲母亲仙去多年,恐怕魂魄早已转世为人,如此,倒不如让我长眠于佛家净地,也算我这一生,到底有了一些自由。”
历朝历代的皇后,除非废后,从无不入皇陵的先例。其实此事,薛婉樱并不能做多少主。可看着周太后含笑的眼睛,她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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