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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果然从厨房里拿着蛋糕出来,一边走一边唱生日歌,蛋糕上的蜡烛燃着微弱的火焰,照着他的脸显得红扑扑的。他走过来把蛋糕放在我面前,又给我戴上了生日帽。
他唱完了生日歌,我看着他,他说,茉茉,许个生日愿望吧。
我哥特别信生日愿望。
他说他过三岁生日的时候,妈妈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许愿:希望妈妈给我生一个小妹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对她好的。后来我妈知道了逗他说要是生了个弟弟怎么办,据说当时我哥一脸苦恼的表情让我妈乐了很久。
半年后,我出生了。当时我哥趴在床边看我,他笃定:是他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现在,隔着蛋糕,蜡烛的火苗在我哥瞳孔里亮着,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我。他在等待我许愿。
好吧,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我的愿望是——我和我哥,再也不分开。”
我睁开眼,看见了我哥。
烛光照着的他是暖暖的,他正笑着看我。我猜,他现在的目光一定和十四年前的是一样的。我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爱,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炙热的。
我笑了一下,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之后安静的时间里只有电视播放春晚节目的声音。在这段看不清对方的时间里,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其实真停止在这一刻也挺好的,我很愿意。
然后我哥去开了灯,我闭眼适应光亮的同时,我哥去他屋子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肯定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打开盒子,是一盒橡皮筋。
还是他自己做的。五颜六色的线缠成的好看的橡皮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是我在小姨家的这两年多,还是我回来的这几天?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等茉茉头发长长了,哥还给你扎头发。”
我的眼泪流出来了。
我还小的时候,妈不在家,为了方便打理,我一直是短发。后来上幼儿园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要扎头发,走到正在上小学的我哥面前,拉他裤子,让他给我扎。他也不会,而且家里也没有头绳,最后只找到了一根橡皮筋,黄色橡胶的那种。我哥就艰难地给我扎了人生第一个小辫子。
我站在板凳上对着镜子看了好久,高高兴兴地去了幼儿园,跟那些小朋友说这是我哥给我扎的,多好看。没过一会儿我觉得头皮有点疼,一直扯头发,老师看见了,给我重新扎了头发,又换了新的头绳。头皮是不疼了。
我却觉得奇怪,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哥在的时候,我没也觉得疼啊。
下午放学的时候老师把我交给我哥,跟他说以后不要用橡皮筋给我扎头发了。我哥一路上没说话,紧紧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一家卖饰品的店,买了好多彩色头绳。之后又去跟老板学了好多种扎头发的方法。
那之后,我哥再送我去上学时,我总能顶着不一样的发型。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羡慕我。我跟她们说这可是我哥哥给我扎的头发。她们也想要个我哥。
可我哥只有我有。
是啊,我哥只有我有。
在小姨家被剪掉的头发,他要帮我再扎回来。那些失去的一切,他都在重新让我拥有。
我已经好久没哭过了。刚去小姨家时倒是哭过一阵,后来就不再哭了。又没人在意。就算是前几天回来,我也没哭。
不仅是不爱说话,我爸还说我没有感情,一点都不像其他小孩。倒不是我没感情,但他说得也对,我对他是没感情。
我不仅对他没感情,我还恨他。
我哥上小学,虽然他一下学就往家里跑,但他上学的时间我还是要跟我爸共处。我害怕他,经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跟玩偶玩。有时候他喝醉酒,非得拉着我说话,我一声不吭他又要生气。我哥回来了就拉着我回房间,他反而生气,过来要拉我,我哥替我挡着,我躲在他身后。他才不管这是他儿子,伸手就要打。这时候我就大声哭喊,总能把邻居喊来。
我们锁上房间门,把外界都隔离开,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我哥伸手给我擦眼泪,他说,茉茉不哭。
现在也是。
我哥说,茉茉,14岁生日快乐。
我哭着点了头。
我知道,这一刻,我真的回家了。
我哥把我接回家了。
其实我从没真地怨过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