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段时间,他见田楚云判断精准,调度有方,心里的那点儿怨气,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问道:“要说,一战围剿蔺养成,再战驱逐刘希尧,并未伤及革左五营的根本,大帅何以如此肯定贼寇要逃入大别山?”
田楚云笑了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与贼寇作战,首先得充分了解贼寇的心思。本帅曾琢磨过一些战例,发现贼寇并无死守一地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与官兵硬拼。现在六安附近,往北,凤阳驻扎有重兵,往东、往南,皆有长江阻隔,唯有往西一途。因此,贼寇的动向,不难判断。”
凌肃追问道:“末将曾闻,未虑胜先虑败,万一贼寇不按常理出牌,大帅会如何应对?”
田楚云道:“那就只好辛苦你们了,不断蚕食贼寇,总有一天,贼寇会受不了,往大别山区撤退的。不过,仗打到那个份上,也算失策,只能说明前些天咱们用兵还不够狠,还没有把贼寇的胆子吓破!”
众将赞道:“大帅运筹帷幄,我等不及远矣!”
“皆赖诸位用力。”田楚云大笑,从一参军手中拿过功劳簿,扬了扬,大声道:“诸位的功劳,都在上面记着呢,本帅每日只是睡觉吃饭,何功之有?”
正说着,田楚云突然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道:“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只是刚起步,容不得我等懈怠。”
“田楚信!”田楚云厉声喝道。
“末将在!”
“限两个时辰内动身,率雄威军至霍山县黑石渡驻守。一路务必小心,提防贼寇杀回马枪。驻守之后,派探哨将贼寇盯紧了,三个时辰一报!”
“诺!”
紧接着,田楚云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
凌肃和刘梦雄大奇,问道:“我等需要做什么?”
田楚云笑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等着坐船!”
“坐船?到哪里?”
“武昌府,别忘了,咱们的目标在武昌府!”
第三百六十五章搅动时局
禹州城。
熊文灿见林纯鸿欣然听令,挥师西向,并筹划在郧阳围剿张献忠、罗汝才,一时之间,倒有点踌躇满志,大有天下大局,尽在他一手掌握中之势。
熊文灿在福建、广东呆了将近十年,要是还看不清楚林纯鸿背后的实力,那只能算作白痴。熊文灿万万想不到,曾经的乡巴佬在广东一顿折腾,不仅捣鼓出定点贸易处这个新鲜玩意,还慢慢将广东沿海纳入控制之中,更是将触角伸向了安南和吕宋岛。
按说,熊文灿辜负了皇恩,没有为皇帝陛下守护住这方土地,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林纯鸿的宝剑可不是一般的锋利,万一惹恼了他,那是伏尸百万的结局。伏尸百万倒也罢了,他熊文灿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大问题。
熊文灿一想到拥众十万的海军舰队,就觉得胆寒。他觉得,整个大明沿海,根本就没有他的一合之敌。也就是说,林纯鸿想攻击大明沿海的任何地方,只是一句话的事,郑芝龙也避免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更别谈大明其他地方孱弱的水师。
海军舰队只是其一,在熊文灿离开广东时,龙虎军、龙卫军的扩编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可是两个军团,总兵力超过四万多,再加上驻扎在惠州的骁卫军,林纯鸿在广东的总兵力超过五万。
放眼整个广东,有什么威胁能让林纯鸿将兵力扩充至五万?林纯鸿又不是钱多了烧着玩,那五万人可都是要拿军饷的,一年耗费的银子至少在一百五十万两以上。
闲暇时,熊文灿为林纯鸿算了一笔账:驻扎在湖广、南阳等地的荆州军超过六万,长江水师超过两万,广东、吕宋岛驻扎的军队超过五万,总共就是十三万,再加上三十余万弓兵,一年的军饷至少得八九百万两银子,这还仅仅只是军饷,如果加上军械及日常开支,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很可能打不住。
再算上十万海军,那可是一个无底洞,别说一千五百万两,恐怕两千万两都打不住。那巨无霸式的定远舰,几乎全身用白银铸就。
一年的军费开支都在三千万两以上,比朝廷整年的开支都要多得多。这三千万两,仅凭荆州等地的收入,绝对无法供养。也就是说,林纯鸿从海洋定点贸易处和海外劫掠上得到了巨量的利润!
熊文灿相信,林纯鸿有着更大的图谋,最为关键的是,他有实力实现更大的图谋。因此,在离开广东之前,熊文灿与林纯鸿密聊,达成了密切合作的意向,林纯鸿率兵剿匪,他则为林纯鸿顺利占据湖广和四川提供方便。
现在,林纯鸿同意在郧阳围剿贼寇,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熊文灿的预计,他搞不明白林纯鸿有什么打算,只能坐观其变。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林纯鸿能顺利将张献忠、罗汝才围剿,他少不了一个运筹帷幄之功。
至于这个运筹帷幄之功有什么用,他暂时也顾不上,好歹要先渡过此劫再说。
熊文灿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前程就是一个死局,林纯鸿打了败仗,他吃不了兜着走,林纯鸿打了胜仗,必然将四川和湖广彻底吞入肚中,朝廷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又会如何处置他?
要不,就投奔林纯鸿算了?二十余万精锐海军和陆军,三十余万遍布江汉的弓兵,总能遮护自己的安全吧?
熊文灿突然觉得一阵羞愧,自己是什么人!是堂堂的正二品兵部尚书、六省总督,怎么会想着投奔一介武夫?
羞愧归羞愧,熊文灿想来想去,觉得要做长远打算,要不先将族人从贵州迁移至荆州?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无法遏制,如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
正当熊文灿纠结无比时,忽然接到了史可法的行文。
熊文灿撕开火漆,大略一看,只惊得目瞪口呆,就连行文飘到了地上,也没有反应过来。
南阳哪里有两万多荆州军,压根就是画饼,林纯鸿早已将南阳的荆州军调到了皖中!
熊文灿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大声叫苦:“完了,完了,天下恐怕要乱了,这下如何是好……”
对这条消息,熊文灿不敢隐瞒,马上令人唤来了李绍翼,将田楚云出兵皖中打击革左五营一事告之李绍翼。
李绍翼比熊文灿的表现好不了多少,只吓得两眼翻白,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就此晕了过去。
李绍翼用颤抖着的双手抓住行文,好久才骂出了一句话:“贼子敢尔!吾誓与林贼周旋到底!”
熊文灿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细细琢磨下,觉得林纯鸿擅自出兵皖中,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他见李绍翼彻底乱了方寸,心里也不无鄙视之意,试探道:“李大人,大事不妙,林纯鸿要是反了,天下何人制得住他?”
李绍翼跳起来嘶吼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下忠贞之士,数不胜数,就是吐唾沫,也要淹死林贼!”
熊文灿见李绍翼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只好皱眉缓缓道:“照本督看来,林纯鸿真要造反,直接发兵即可,为何还要借着剿匪的名头?而且,贼寇祸乱中原大地,更是他的助力,他为何一根筋地出兵打击贼寇?”
李绍翼大喝道:“自古乱臣贼子,无不沽名钓誉……”
说到此处,李绍翼觉得无法自圆其说,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湮灭至听不见。他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揉着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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