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等于表明了政治态度,让瞿式耜大为放心:至少短期内,林纯鸿不太可能完全投入温体仁的怀抱。
瞿式耜神情严肃,道:“林将军能知道温体仁奸猾,老夫也就放心了。对于温育仁的来意,老夫也参悟不透。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温体仁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自崇祯二年以来,多少朝臣着了他的道?远的不说,就说周阁老,不也被他整的灰头土脸的?你一定要小心应付温体仁,凡事多想想后果!”
林纯鸿躬身答应,这让瞿式耜彻底放下了心,当下不再玩弄权术,直言道:“老夫还有一事求林将军。”
林纯鸿顿首道:“先生何故如此客气?有事情就吩咐,只要学生办得到,万不敢推辞。”
“工部周尚书受圣上之命,监造板甲和钢弩。哪想到钢弩一直不知用何物锻造,林将军与荆州卫所联系紧密,能不能指点一二?”瞿式耜情知林纯鸿不会承认私造军械,便将错就错,将板甲和钢弩说成是荆州卫所所造。
林纯鸿心里暗笑,奶奶的,老狐狸,知道这点对我没有威胁了,就换了口气,换脸跟翻书一般轻易。不过,指点万万不能,否则这不等于承认私造兵器乃事实?再说,弹性钢材乃邦泰商号的商业机密,岂能随便外传?
于是,林纯鸿道:“指点谈不上。不过学生军中还有不少存货,周尚书需要,不如就直接从这里搬一部分过去。不过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海涵。荆州府供应七千多士卒作战,实在感到吃力,这钢弩乃真金白银买过来,先生看看,能不能……”
瞿式耜大笑,打断林纯鸿的话,道:“这个你放心,朝廷哪能占你的便宜。至于价格,周尚书自会派人与你联络,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林纯鸿笑道:“学生还有一事相求。学生一直敬仰大儒,也学着白鹿洞书院在枝江办了个行知书堂,弘扬儒学,学生一直苦于书堂声名不显,无法吸引更多的士子,想请钱先生和张先生到书堂讲学。”
荆州和夷陵远不是人文荟萃之地,士子少得可怜,行知书堂举办这么多年来,除了培养了一些底层官吏和工匠外,还远远达不到内立宗派的要求。林纯鸿希望借助钱谦益和张溥在士子中的声望,让士子关注行知书堂。
只要他们关注行知书堂,就会发现书堂的不同之处,感兴趣的士子便会慕名而来。以大明士子的庞大基数,林纯鸿相信,自己将会聚敛不少有用之才。
瞿式耜大笑道:“哈哈,战阵之将也殚思竭虑的去办书院,着实让老夫佩服。既然你提出,老夫就帮你说项,不过两位先生是否同意,老夫也不敢打包票,你就等着吧。”
林纯鸿大喜,立即躬身道谢。
温育仁南下的目的,沈文麟早已打探清楚。林纯鸿接报后,啼笑皆非,原来温育仁此行肩负着一个高尚的任务:为大明帝国找到一条解决财政危机的路!
看来温体仁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具备了巨大的行政资源,也背负起大明帝国这个烂摊子。被上上下下认为是奸臣的温体仁,虽然以安其位为最高目标,但也顺带着想管好这个老大帝国。任何人,上了位之后,都想着把事情办好,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林纯鸿不知道温育仁为何要把枝江作为考察的目的地,或许是高斗枢吹嘘自己的政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吧。
究竟要让温育仁看到什么呢?林纯鸿现在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不如就让温育仁看看租种惠王土地的措施吧,没准温体仁真能在大明的土地政策上做出点成绩,让多灾多难的小民们多一份保障。不过这对于温体仁来说,太难了,大明上上下下都知道,目前财政危机的根源在于可供收取税收的土地太少,但谁又敢拿这个开刀呢?就连当初张居正权霸朝堂,也不敢提这个问题。
林纯鸿不相信温体仁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改变大明的土地政策。
另外,就让温育仁看看枝江的货栈和榨油工坊吧,实实在在的让他体会到收取商税的好处。如果温体仁能在商税上下点功夫,这对当前的大明帝国来说,不无好处。
至于百里洲,万万不能让温育仁登上去,这个得小心防备。
不过,温育仁很可能想不到枝江的核心在百里洲,像这样眼高手低的家伙,绝无耐心等上一个破岛查访。
“成四,成四……”林纯鸿大叫道。“去把陆主事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见到温育仁之后,风流倜傥的温育仁让林纯鸿大吃一惊,这家伙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谈话中不停的咒骂复社。
“复社是什么?是一群乱臣贼子试图操控朝政的团体,可怜可叹,天下士子趋之若鹜,为复社所骗。说什么砥砺品行,对士子有吸引力,还不如说是复社操纵科举,用小动作为士子谋取晋身之阶!其心可诛也!这里面以张溥为甚,高傲,不通事务,以为自己在士子中有了点小名气,就可以为所欲为,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等贼子,该千刀万剐……”
温育仁说的口沫横飞,直把林纯鸿当成了最佳的倾听着。
温育仁拙劣的试探方法瞒不过林纯鸿,温育仁就是想了解林纯鸿对复社的观感,借此奠定合作的基础。林纯鸿本来就对东林党和复社没多少好感,温育仁大骂张溥,林纯鸿深有同感,双方对复社的观感的确相差不远。
林纯鸿专注的听着温育仁的声讨,不时的点点头。
待温育仁说到高兴处,林纯鸿义愤填膺的骂道:“任冰兄的话算是说到我的心里了,张溥视复社成员为门生,经常不经门生同意,暗中操纵权位。据说啊,张溥还暗中向一些高官行贿,乃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林纯鸿的话让温育仁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紧握住林纯鸿的双手,激动道:“林老弟啊,当初兄弟我被张溥之盛名蛊惑,有心与他做一番事业,到了娄东之后,才看清这个家伙的本质,根本就是一伪君子嘛!”
林纯鸿和温育仁一时之间互引为知己,不停的表达相见恨晚之意。至于双方有多大的诚意,谁也不知道。
温育仁神神秘秘的说道:“不瞒林老弟,宜兴吴可先对张溥等伪君子操纵科举非常不满,意欲写一剧本,揭露他们的丑恶行径!”
林纯鸿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绿牡丹传奇?”
温育仁大吃一惊,问道:“林老弟与可先兄是故交?何以知道绿牡丹传奇?”
林纯鸿慌忙掩饰道:“小弟在宜兴有点小生意,所以对宜兴的事情比较了解。”
温育仁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可先兄的神作还未完成,名声就外传了,可见恨张缚的人不可胜数!这部戏曲一定很受欢迎!”
林纯鸿道:“任冰兄此言甚为有理,小弟我巴不得明日就看到此戏上演!哈哈,整个江南将要上演一部大戏啊,刺激!刺激!”
温育仁也跟着嘿嘿直笑。
林纯鸿行文给枝江的阁幕使,令枝江做好迎接温育仁考察的准备。同时,为了让钱谦益和瞿式耜对自己放心,林纯鸿立即将温育仁意欲通过戏曲讽刺复社之事通报给瞿式耜。林纯鸿知道,政治上的两面派向来是两面不讨好,目前自己实力还很弱小,不能成为独立的政治派别,只能坚定自己的立场,把自己暗暗的放在东林党一派。至于温育仁,来学习来考察可以,如果要求自己做什么事情,暂时还不能答应。
温育仁抵达顺德府的消息传开后,接到了无数的邀请,甚至有人亲赴客栈,将厚礼送到温育仁的手中。这里面只有黎安东例外,黎安东属东林一脉,向来看不惯温体仁的言行,更别谈去巴结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
温育仁在温体仁的严厉告诫下,将所有宴请拒绝,并把所有礼物拒之门外,这让林纯鸿暗暗称奇,心里对温体仁有了一丝好感。
三日后,温育仁正准备离开顺德府南下,林纯鸿接到了兵部军令:限十五日内抵达河南卫辉,会同左良玉围剿匪盗。林纯鸿对温育仁说道:“本想与任冰兄多相聚几日,任冰兄却有事在身,小弟本应送送兄弟,结果军令难违,可惜啊,可惜啊!”言语中不无惋惜之意。
温育仁将嘴凑近林纯鸿的耳朵,小声道:“实不相瞒,兄弟我这次就是准备到枝江向林老弟取经,林老弟的理财之术惊动了圣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纯鸿假装大惊,连手中的马鞭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温育仁骑在马上,大笑道:“林老弟,咱们兄弟相称,这些虚礼就不讲啦,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催动马匹,带着几个随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