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姽的底牌对他来说实在单薄,无论她看中哪里,公孙泰平都有的是借口打消曹姽的主意。若她一意孤行,公孙泰平还有个拖字诀,总不会让她如意。
公主不比皇子,如今太子之位稳固,公主即便再受宠爱,也是要嫁人的,不会一直窝在边关。嫁了人就是外姓人,从此朝堂之事,就再也没权利沾手了。
哪晓得曹姽一开口就险些让他跳起来:“公孙城守,本公主看中了你的官署。就在朱雀大道南端,又在襄阳城唯一一座后山的山顶上,进出便利、视野开阔。你若是疼惜宅邸,我也可以不全拆了,给你留下一个院子,砌墙隔开,往后我们来往公事也便利,你意下如何?”
公孙泰平忍不住几乎张口骂人,险险咽了回去:他娘的,这公主阴他。说起来,前任城守所营造的官署其实在城内大道边上,不过就是个在官衙的后台有处院子。公孙泰平上任后嫌弃那处逼仄,便在后山的风水宝地上选了新址。曹姽若提出要,他还真不能不给,因为襄阳明面的地图上,公孙泰平可是该在官署的旧址里。
他装模作样清了清喉咙:“公主殿下,您初来乍到,乍闻有后山这个地方,自然中意,却不知其中内情。那所谓后山,不过是处坡地,早年未开荒的时候,便有一些愚昧百姓在山上行落葬仪式,那处十分低下污秽。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可居于那处?”
曹姽和大虎对望一眼,心想这公孙泰平还真是不要脸,为了保住宅子,这种龌龊的借口都能编出来。
因此曹姽反而接着话头道:“公孙城守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本公主千金之躯,怎会被那些鬼魅魍魉所害?本公主都不怕,你怕什么?事不宜迟,今日便动手吧!”
她作势要起,公孙泰平连忙拦在她面前道:“公主不可,万万不可。您若是有什么好歹,让属下如何交代?”
“鬼魅魍魉之事玄之又玄,即便本公主运气不佳,又怎么怪在你头上?”曹姽推开公孙泰平就要往外走,大声喊道:“来人啊,本公主要去后山。”
公孙泰平又去阻拦,双方你来我往,说说走走,争执之间竟然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公孙泰平见曹姽并没有一意孤行,反而刻意与自己周旋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敢直接下手,恐怕还存了讨价还价的心思。知晓了这层,他也便没了顾忌,直言道:“公主殿下,那处坡地您用不得。不若我们坐下饮茶,再选别处,总有您中意的。”
曹姽眯眯眼:“我就要那处!”
公孙泰平昂起头:“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本公主称心如意咯?”曹姽见公孙泰平已换上一副倨傲表情,连戏都懒得做的样子,眼睛余光瞄到院门被推开,阿揽和沈洛朝她打了个手势。她甩着大袖回身,气势高昂带着得意笑容质问对方:“你存了心不让我满意?公孙泰平,本公主今日就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公孙泰平还在疑惑曹姽如何就和自己突然撕破了脸,在他的思想里,曹姽在襄阳城势单力薄,至少也要和自己慢慢周旋才是。却只见曹姽拍拍手,那日入城见到的那近百来人的胡人兵士,络绎不绝地从外处进来,个个手上不空,搬运着一些似乎是日常起居摆设的大物件。
公孙泰平原本目光迷茫,突然在看到四个大汉合抬一个楠木大柜进来的时候,突然怪叫一声就要冲出去,阿揽早有准备,抬手一推,就让他不得越雷池一步。
他似乎晓得自己失态露了底细,不敢再动,一双恐惧而怨恨的绿豆眼看着曹姽,仿若惊弓之鸟。他那些下属大约也看出端倪,都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公主说了,要后山那块地方,自然早已派人去解决了。”曹姽对着公孙泰平微微笑,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只是旧宅要拆,可城守是老住户,府内不知多少官文要件,不好随意丢弃。那么本公主便做主,先抬回来放一阵子,待公孙城守新宅有了着落,再决定这些物件的去留。”
曹姽话里的威胁已经不言而喻,她站起身,见公孙泰平咬紧牙关不说话,便抄起青釭剑,越过他傻傻呆立的位置,走到那个楠木大柜前。
因害怕公孙泰平失去理智暴起,阿揽马上站到了曹姽身后,曹姽打量了一番那个大柜,叹口气道:“这样整棵楠木雕成的柜子,建业也不过几户人家使得。我改天倒要问问王尚书,他是否把自家的用具赏了你?怎就不送给我呢?”
公孙泰平筛糠般抖起来,曹姽似乎对这楠木大柜一见就喜欢上了,作势东摸西敲。果然不久之后,就在一处看上去毫无异常也无接缝的地方,却敲出与别处不同的空落落声音来,她就像玩捉迷藏的小姑娘一样惊喜道:“看来被我找着好东西了。”
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公孙泰平终于熬不住了,黑灰的脸色像是瞬间老了十倍,突然跪地道:“老臣明白了,一切都按公主的心意办。”
“看来你是终于弄懂了母帝的旨意,襄阳城原该就是我做主!”曹姽假装嗔怪,一派无伤大雅的天真无邪,这做作的样子惹来阿揽的侧目,她越发来劲:“往后哪日我不高兴了,看到这个我都用不上的上等楠木,说不得也不耐烦细细研究,一剑就砍了开来,大家都捞不着好。”
公孙泰平连忙叩头称是,不敢有丝毫怨言和狡辩,谁知曹姽最终却是对宅邸之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今日一闹我累了,暂时先不搬了。”
她是不搬了,因为她把公孙泰平的官署兼宅子全部搬空了,曹姽规定,既然东西都挪了地方,从此以后襄阳的大小官员日日到都督府报道,在她眼皮子底下处理事情。靠着搬来的历年卷宗和从旁监督大小官员理政,曹姽很快就能对襄阳事务上手。
公孙泰平晓得大势已去,强撑着跨出都督府的大门,一头栽倒在地上。在都督府外等候多时的家人连忙迎上去将他扶起,哭诉道:“主家,您不知道您走了之后,便有穷凶极恶之人拿着公主及康乐公印信,说是与您商议要换地方。咱们说理说不过,拼力拼不过……只好眼睁睁……小人急忙想来给您报信,他们也愣是不给小人进门。”
“罢了!罢了!”公孙泰平面色死灰、一片麻木,他中了对方计策,低估了那个年幼的公主女郎,对方明目张胆和他玩的阳谋,让他连一丝挣扎余地都没有。公孙泰平待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突然双腿一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就在此时此刻,襄阳城已经完全易主。
曹姽接手襄阳,并不动边贸分毫,即便大战在即,也没有阻碍通商。只是她加强岗哨,从各山道乃至汉水的码头处,都加派大量人手,严防奸细。
又清查全城户籍与往来通商之人,择选少地甚至无地的平民或流民,分给无主田地作为屯田,征召入伍,此举又给襄阳的五千守军之外扩充二千人,以防万一。
曹姽深知,无论蜀中之战结果如何,襄阳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地。
若是东魏作战顺利,那么北汉很可能为了提防东魏本土和蜀中连结而袭击襄阳,切断东魏与蜀中的联系,那么襄阳和蜀中的东魏军都会变成孤军。而东魏若是作战不利,襄阳就是东魏朝外的第一屏障,不但是远征蜀中军队的后倚,一旦襄阳被破,敌军就可在东魏长驱直入七百里直奔建业而去。
曹致交下来的这付担子,是曹姽想象不到的重,她直觉母帝不该、至少不该是现在把战中的襄阳交给自己,因为曹姽自己太缺乏经验了。东魏和北汉同伐巴郡,已经超出了她仅有的对于过去历史的认知,眼下她毫无优势。
果不其然,大军开拔前,曹姽迎来了两个熟悉的不速之客。中坚将军周威护送会稽郡守庾希秘密抵达战备中的襄阳,又带来女帝密旨,着庾希与原康乐公副将吴爽共镇襄阳理事,而曹姽则得到了另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命令。
庾希虽个性古板,却是个纯臣,能力尚佳,却与康肃是迥然两种风格。他理得了俗事,却做不了一方霸主,曹姽知道他曾在东魏攻取蜀中后,被任命为郡守,至死都在那片深山膏腴之地为东魏殚精竭虑,在他死后,后继之人无力控制局面,才令得蜀中叛乱不断。
如今女帝将庾希早早派来襄阳,就是为日后的入蜀治蜀做准备。曹姽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将自己好不容易揽过的襄阳事务全数交付,无分毫保留。庾希在会稽与曹姽共事三年,彼此之间非常熟稔,使得一切都平稳过渡。
因他们来得突然,原本被弃置的旧官署还没有整理完毕,从都督府出来,曹姽亲自将庾希和周威送往暂时歇脚的驿站,因公务已经交割,曹姽一身轻松,便卸下了始终端着的礼节,对周威恢复了以往的亲近道:“周兄此番是特地护送庾太守而来吗?”
因曹姽前三年居住会稽,周威与她时常相见,只是自从她去了襄阳,才顿觉思念。不过数月不见,周威只觉得曹姽面容更为姣美之余,却觉得她似乎又长高了,其实那不过是曹姽学着总理一城之事,背脊更为挺拔了之故,他黑面温柔笑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一丝腼腆:“劳公主记挂,威此番来,确是为了护送庾太守。只是还有一事,须得与公主私下商讨。”
庾希何等人,却在旁摸着胡子笑,曹姽不明所以,她将周威视为与兄长一般的存在,分毫没有多想。
就连跟随曹姽左右的阿揽与沈洛也不免狐疑,周威其实早认出了沈洛,只是如今沈洛处境尴尬,周威只好装作不知,对二人都好。至于那个胡人大汉,周威并没有多在意,曹姽从前身边就跟随许多鲜卑部曲,这样的人出现委实不奇怪。
小虎听得周威这话有些失礼,与姐姐大虎对视一眼,作势撒娇道:“周将军说什么悄悄话呢,小虎也要听!”
小虎一派天真烂漫,也不令周威难堪,反倒是曹姽浑然不觉,还劝小虎:“周兄为人最为周正,哪里有什么悄悄话?定然是要紧事,你可不要瞎搅合。”
曹姽既然这样说,即使大虎小虎有心反对,也无可奈何,只好看着曹姽与周威进了驿站。
周威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并没有恶意,却如狼一般警惕,他乍然回头,却见那胡人大汉紧盯着他,见他看来,也不闪不避,重重胡须之下,两只狼一样眼珠神彩非常。周威暗自奇怪咕哝一声,并没有多想,只随着曹姽入内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一小盆狗血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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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周威心思纯直,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便询问曹姽:“那个胡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