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希冀的眼神,手边是她勉强啃了两口的干巴巴的蒸饼。
阿揽拿着一副弓箭进来,看到曹姽堪称垂涎的眼神,绷住脸道:“康公说知道贵客习箭,令某带贵客往校场一去。”
曹姽看他手上除了一副弓箭别无他物,失望得狠,便哼了一声:“要我出手可以,彩头是什么?”
阿揽狐疑地看了曹姽一眼,想她口气倒不小。旋即想起射艺乃是贵族子弟必学的一门功课,只是阿揽掂掂手里二石多的强弓,想着曹姽在都城学的那些花架子,恐怕在此地连弓都拉不开,康公挑上这么一把武器,打量的恐怕也是这个主意,继雨夜坠马之后,康公又再次出手打压这位了。
他回到道:“休沐日,康公言明贵客可以住到山下军镇的私宅中。”
曹姽的眼睛一亮,心道这倒是一桩好买卖。只是康肃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只怕是故意在粗茶淡饭之后抛出的诱饵,不过是想激曹姽出手,再出一次丑罢了。
可惜以曹姽的高傲,越发是不可能低头。她是建业长大的贵女,在这群出身至高的金枝玉叶和王孙公子看来,他们有资本高傲,若是有人看不起他们,那一定是他们不够高傲的缘故。
曹姽冷笑一声,拿过阿揽手里的强弓,拨了下弓弦,就明了康肃打的是什么主意。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假装比划着,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比试的校场在哪儿呢?”
阿揽不疑有他,为她掀开帘子,指着昨日角抵的那处空地道:“就在那处,康公已然在场上裁判了。”
他话音才落,惊见已有一箭从他撩开的缝隙而过,劲道之大竟鼓风掀起门帘,曹姽所站之地,比场上军士的射程远上两倍不止,哪怕她手上有些真功夫,也实在是乱来。而阿揽更担心以她莽撞的性子,可不要误打误撞一箭往康公射过去。
康肃正好整以暇地莅临校场,等着曹姽到来,人没等来,却等来天外一箭,看那方向就是从不远的后营那顶帐子里而来的,准头之高且不说了,劲道之大,一下子就把草靶子都射翻了。
他一下子神情变幻莫测,吴爽及麾下众人但见这变故都垂头不敢说话,已经上场的兵士已经收了箭默默站到一边,这实力的悬殊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半晌康肃自嘲一笑,低低道:“我倒小看了她,到底是那辽东蛮子的种。”
当下便叫吴爽去把帐子里的人领了来。
曹姽见一箭得中,惊煞全场,原本三分得意放大作十分,手又往箭囊摸去,阿揽见她竟不肯罢手,连忙抬手按住弓首牛角,不赞同道:“小心误伤康公!”
“混账!”曹姽甩开他的手怒斥:“我的箭可比你长眼睛。”
阿揽见双方话不投机,也不迟疑,大掌抓住那把长弓一掰,长弓应声而断,曹姽不意他来这手,阻止不及,只好呆呆看着这粗暴的大汉将断成两截的弓掷在地上。
吴爽恰好这时进来,见到地上狼藉,又看看针锋相对的二人,适时出声阻止:“阿揽你出去!”又指着曹姽:“你跟我来!”
曹姽扬着下巴朝阿揽离去的背影“呸”了声,连忙随着吴爽出去,今日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以在康肃以及军营里趾高气扬。
众人都道帐中是何了不起的人物,就见一个同样一身朴素衣裤的高瘦少年随着吴爽而来,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蛋和微翘眼角露骨的得意洋洋。康肃也看见,暗暗朝手下吩咐了两句。
曹姽大步迈进校场,享受着万众瞩目的高高在上,她走到康肃面前随意一拱手,在一片倒吸气的声音里抬着下巴问:“康公有何指教?”
康肃唤人牵来一匹马,指着马对曹姽道:“你身手不凡,老夫便信守承诺,今日回军镇私宅,便带着你一道回去!”
进入封疆大吏康乐公的私邸,成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都督的座上宾,这可是无上荣耀,可是曹姽的脸此刻却没有喜悦。
她看着那匹雨夜把自己甩下马背的畜生,看着康肃纹风不动的表情,拳头暗暗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汉代的征兵线是按照身高来的,1.43以下无论年龄,都不得征召入伍,反正就是二等残废,国家看不上的意思,好可怜又幸运的说~
别看现在女主这么得意地骂阿揽,小朋友马上就要倒霉了,因为男配君如狼似虎啊~
汉代的士兵长这样,似乎还不错哦
☆、第四十二章
在曹姽眼里,那畜生的表情竟然和康肃如出一辙,仿佛在说她曹姽敢再骑上来一次,它就敢摔她一次。
曹姽自认骑术了得,但挡不住人心叵测。她看看说完话便站在一边的康肃,见他满是褶子的脸上都是一种静待好戏的意味,很想上去把他那把雪白胡子揪下来。今日自己是出了风头没错,然而曹姽也明白她方才飞得越高,那么无论她上不上面前这匹马,面临的可能都是摔得越惨的后果。
不上,输的是面子。
上了,大概又得给康肃行次大礼。
曹姽一时骑虎难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朝那匹矮小的滇马而去,那马在曹姽拿住缰绳的时候打了个响鼻。
她忆起慕容傀曾教过的一些驯马伎俩,默默把马牵到一边,从麻布衣服口袋里摸出几粒豆子,朝马嘴里送。
那马却用头把她的手拱开,歪到了一边。
曹姽咬牙:看吧,康肃就拿这种豆子对付了自己好些天,把自己熬得面黄憔悴,可这东西到头来连畜生也看不上呢!
她回头瞪了一眼康肃,却发现老头已经坐在木栅上就着水囊灌了几口,休息起来,只是眼神一直盯着这里。其实除了康肃,满场都在好奇曹姽在干什么。
曹姽几乎把一口白牙咬碎,手拿起又放下数回,才摸进衣襟将一颗金灿灿的包着纸的糖块掏了出来,这是她从建业带来的麦芽糖,行囊掉到了山下,曹姽除了身上的衣服,身上只留下这颗糖,那些饿得辗转反侧的夜晚,她也没舍得吃了,几番闻闻味道,甚至于伸舌舔舔,最后都是拿纸包好收回怀里。她怕脖子一仰一吞,她对建业的那些甜美的念想也就此消失无踪了。
曹姽不过怔楞一下,矮马已经卷了长长的舌头把她手心里的那个小块用口水刷了个遍。
这回可容不得她后悔了,曹姽叹了口气,耐心地看着马就着糊了她满手的口水把糖块添了个干净。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要丧失耐心的时候,曹姽紧了紧缰绳、正了正马鞍,以她的年纪,她长得尤为高挑,只以左手一撑,如春日嫩柳抽条的身姿似乎随风一扬,已轻盈地落在了马背上。
以她的一番风采,就连身下滇马的矮小看上去也不那么违和,她松了缰绳让马小跑起来,头上裹的巾帻也轻快地在风中飘扬。
康肃似乎料定此事难不倒她,见曹姽往营外跑去,挥手并不让人阻拦,自己叫上早就准备好的人马,随后而行。
襄阳便是曹魏时的荆州,是为三国兵事极繁之地,此地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如今亦是东魏、北汉和被成都王李特所据巴郡的三方中心。襄阳是自秦岭以南,东魏所据的一道屏障,一旦襄阳被敌所破,千里长江上便再无险可守。
因此曹致不但派心腹老将康肃镇守襄阳,而且着力经营紧邻建业的京口重镇,只有拥有后背倚靠的襄阳才有价值,若是襄阳一旦被破,敌兵便可顺流南下千里,襄阳便只是一块死地。
曹魏在荆州被火烧水师,刘备通过荆州西取益州,东吴孙氏袭杀关羽,都发生在这里。而这三者在荆州都损失惨重,最后反倒便宜了司马氏。
襄阳虽在过去纷争中饱受战火疮痍,仍不失为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的用武之地,且富庶膏腴,当年三国在江边经营的军镇如今已是繁盛的边市。曹致开放襄阳与北汉互市,一是图利,二是此地已在当地大族手上历司马氏一朝经营数十载,根基十分深厚,曹致轻易不能动手。这也是为什么康乐公放着山下好大一块军镇地盘,军营却驻扎在半山腰的原因。
一行人进城的时候,正有一队来自柔然的商人在外歇息,等待通行。
曹姽注意到襄阳进出盘查极为严格,守城的武人看装束是城中守军,并非隶属康乐公麾下,即便是城外驻军要进城,且是在康肃的带领下,也要受到细细检查。
这是一种慎重的好习惯,但曹姽看着康肃平静的面容,依然从中读出不悦来。康肃显然没有因为身为三州都督而在襄阳占到便宜,又似乎就此认栽不愿意与地方官员有所龌龊,这大概就是母帝想看到的局面。
然而曹姽环顾半山依稀可见的军营,又转头看向襄阳以北,绵延至天际的秦岭高山,一丝担忧同时也浮上了心头。
康肃并未带曹姽直接回府,而是去到大街的一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