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姐,柳明珠是第九,明媚则排在第十位。
柳老太爷将顺序弄好,用一张红纸抄了出来,让丫鬟们拿了贴了出去:“以后记着便是这顺序了,可别叫混了。”
柳老夫人瞧了瞧一大群孙子孙女,转脸对柳老太爷道:“过不久又害得添一位八公子了。”
柳老太爷一愣,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柳元久摸着胡须道:“老四,你又要做父亲了。”
柳元久站起来朝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道:“都是托两位大人的福气。”
柳老夫人微微一笑:“老爷,杜姨娘为咱们柳府开枝散叶,总归要好好嘉奖她才是,不如趁着除夕那日祭祖,顺便将她的分位升升,去宗祠的时候在族谱上边添了一笔。”
柳元久听着柳老夫人如此说,心中大喜,上前一步朝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父亲母亲。”
听了柳老夫人的话,玉瑞堂上众人都往柳四夫人身上瞧了过去,柳老夫人这意思很明白,她想要升了那杜姨娘做平妻,可这孩子都还没落地呢,就这般急巴巴的赶着上去改名分,不是在打柳四夫人的脸?
柳大夫人轻声道贺:“四弟妹,以后青莲院便有两个主事的了,你也可以轻松轻松。”
柳四夫人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有着怨毒的神色。婆婆这究竟是在下一手什么棋?还刚刚回京城几日,她便给了自己迎头一击——若是那杜姨娘生了个男孩出来也倒罢了,可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如何便能直接升了分位?
前日回娘家,安平公主还在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收买稳婆,在那杜姨娘生产的时候做手脚,可现儿柳老夫人这般一说,这法子都没有丝毫用处了!
“老四媳妇,瞧你脸色不太好啊。”柳老夫人皱眉望了望柳四夫人:“莫非对这事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成?”
“媳妇自然有想法。”听着柳老夫人竟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点她的名,柳四夫人气鼓鼓的站了出来,心中的愤恨再也无法掩饰:“母亲,一般说来要升平妻的贵妾,必然是对这户人家有大贡献的,那杜姨娘虽然怀了身子,可谁知道她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况且二房里头生儿子的姨娘还有两个,为何不见母亲将她们的分位给升了,却单单只提了杜姨娘?”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柳二夫人,一边暗自摇头。
柳二夫人听着柳四夫人这话,气得全身直打颤,她的容貌生得不好,性子又弱,柳二老爷与她成亲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在姨娘通房那边歇着的,初一十五只是来应下卯,很少有床笫之事,所以二房虽然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柳大夫人与柳三夫人都十分厉害,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卡着姨娘的肚子,让里边就是不出货,大房与三房的五个公子,全是嫡出的,三房虽然有三个庶出的女儿,那都是柳三夫人生了四个孩子以后,赏了恩典给姨娘,这才生了几个庶出的女儿。
柳二夫人本来就在胆战心惊,生怕府里的人提到自己没有生儿子,一日日的挨过去,这事儿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没想到此时忽然被柳四夫人提了出来,就如被人揭了疮疤一般,血淋淋的一片。
“四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柳二夫人巍巍颤颤的开口了,一双眼睛里有着不满的神色,虽然她娘家比不上柳四夫人背后的公主府,可她却依旧要为自己而争上一争。若是今日不将柳四夫人的话反驳回去,院子里那两个姨娘还不知道会不会起野心,撺掇着老爷升她们为平妻呢。
柳四夫人见着柳二夫人的脸色,也是一怔,自己只顾着向柳老夫人抱怨,却没想到得罪了二嫂,可是这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玉瑞堂上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没办法收回去,她只能直着脖子道:“我难道说错了?你院子里那两个姨娘,每人生了一个儿子呢,为何不见里边提升一个做平妻?为何我院子里头这个还只是怀了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货,就巴巴儿要给她写进族谱了?”
柳二夫人见柳四夫人这般嚣张,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好一股子闷气直冲脑门,望了望柳四夫人,她忽然间有一种豁出去的想法,止住眼泪珠子,冷冷的笑了笑:“四弟妹,你可莫要忘记了,那杜姨娘本来就是在族谱上的,只不过你一定要嫁进柳府来,这才将她的名字勾了去,现儿再写上去,也不过是对当年的弥补而已。况且……”她瞅了瞅柳四夫人,见她脸色渐渐发白,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况且若是按着先后顺序,你还该叫她姐姐呢,现儿只升她做平妻,已经是委屈她了。”
柳二夫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牙尖齿利,刻薄无比,将这话说了出来以后,心中好不痛快,再见着柳四夫人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颜色,更是舒爽之至,高高的抬起头来走到了一旁,瞧了瞧那个未出阁的女儿柳明欣,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庶女还一心想着要成记名嫡女,可没这么好的事儿,她那个娘给自己受了那么多气,可不能便宜了她。
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瞧着两个媳妇争吵,一句话都没有说,柳老太爷拍了拍桌子,一脸的不虞:“大堂上争争吵吵,成何体统?你们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让女儿们在旁边见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羞愧否?”
他瞅了瞅柳四夫人,当年安平公主拿捏他的那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回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就像有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一般。当年他刚刚担任太傅,安平公主暗地里指使人与他对着干,他立足未稳,只能退让,可现在自己还要顾忌那么多不成?
“杜姨娘升为平妻这事我早就斟酌过,即便你们母亲不说,我也想着要将她的分位升一升,我们柳家亏欠了她不少,是要弥补她一二才行。”柳老太爷皱了皱眉,扫了玉瑞堂里的子子孙孙一眼:“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你们且都回去罢。”
身边的人慢慢的散开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里,只觉身子一阵发凉,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前方,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已经走到主院里边去了,只有自己的女儿柳明珠还站在身边,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
“母亲,祖父祖母怎么能这般对待我们?”柳明珠拉住了柳四夫人的手直摇晃:“这可怎么办?那个柳明媚不是要变成嫡女了?怎么能让她有这个与我平起平坐的身份?母亲,你说过的,京城里的人最讲究嫡庶,下帖子到府上都只会邀请嫡出小姐出席各种宴会,不比在云州,庶出的也能去参加……”
“明珠,你快别再说了。”柳四夫人扶额长叹了一声:“我只能派人去给你外祖母送个信,看看她能不能过来与你祖父祖母交涉,将升分位的时间挪一挪,只要挪到她生产以后便好了。”
柳明珠不解的望着柳四夫人:“母亲,不就两个多月时间?早升与晚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柳四夫人一脸平静:“你早些去歇着罢,这些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
安平公主来到柳府的时候是过完小年后一天,京城的官吏里进入春节休假期,柳老太爷与四位柳老爷都不再去上朝,而是安心在家里享受着难得的假期,这时管事婆子来报:“安平公主来了。”
柳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来道:“快些开中门,将公主请进来。”
柳老夫人望了柳老太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老爷,她定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为了那件事情来又如何?”柳老太爷的胡须翘了翘:“我还怕她不成?这是咱们柳府的家务事,安平公主的手再长,也不能插到咱们府里头来。”
柳老夫人轻轻点头:“可不是这样。”
两人一道走出了玉瑞堂,迎到中门处,透过大门往外边看,安平公主的车辇就停在街道上,云锦的马车帘幕镶嵌着纯金饰品,豪奢异常。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正在不住的望柳府大门里张望。
见着大门里走出两位老者,知道那便是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丫鬟们撩起马车帘幕轻声道:“公主,柳老太爷与夫人出来了。”
安平公主傲慢的伸出一双手,两个姑姑扶着她从车辇上走了下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上头有着缂丝的补子,腰间有极为宽阔的腰封,垂下一道绣工精致的遮条,行走时腰间的玉珏不住的撞击着,发出轻轻的响声。
“公主今日光临寒舍,真令我柳府蓬荜生辉,还请公主快些进来。”柳老太爷微微弯了弯腰,与柳老夫人一道将她迎了进去。
到了玉瑞堂,安平公主毫不客气的一脚踏上前去,没等柳老太爷开口,便大喇喇的坐到了左首边上那个位置,朝柳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我家慈音呢?又好几日不见她了,甚是想念,还请老夫人去将她喊过来。”
柳老夫人朝身后的金花妈妈吩咐了一声:“去青莲院将四老爷与四夫人喊到这里来。”
既然是要敲锣唱戏,那便得要都到场,否则这个戏也没法唱下去了。
不多时柳四夫人与柳元久两人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瞧着该是发生过争执。到了玉瑞堂,两人先向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又向安平公主行礼,然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件事情,我家慈音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会,贵府要这般着急将那姨娘提做平妻?”安平公主也不走弯路,开门见山便将这问题问了出来:“我们家慈音嫁入柳府十五年有余,妇德无失,跟着元久去云州放外任,兢兢业业的操持家中内务,不敢有半点放松,贵府又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一定要将她的脸面踩落到泥淖里,让她在京城贵妇圈里抬不起头来?你们莫非以为我公主府就是这般任由你们柳家欺辱的不成?”
玉瑞堂上立刻静悄悄的一片,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闭着嘴儿不说话,柳四夫人则是眼圈儿红了一片,似乎委屈得要掉下泪来。
安平公主瞅着这情形,心中得意,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说话,就见柳元久踏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彩:“公主明鉴,我柳府素来是按着规矩办事,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做出让天下人觉得费解的事情,既然我柳府能做这般决定,肯定是有依据可循的。”
“依据?你说的是什么依据?”安平公主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原先瞧着柳元久是个性子不错的,温文尔雅,对于长辈的话言听计从,没想到今日竟敢出口顶撞她——他的父亲母亲都还没开口呢!
“她心狠手辣,对若兰与明媚多次下手,我这里可是有证人的。”柳元久皱了皱眉头:“云州城里的孙大夫被她收买,企图用银针刺若兰的气门将她致死,一尸两命,有证词在我手中;另外她收买庆丰班的小瑞芳,想要毁去明媚的名节,我这里也是有证词的。”柳元久望了望柳四夫人,声音渐渐的高了几分:“像这种恶毒的妇人,我没有写休书已经是给公主府脸面了,公主以为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没了气焰,她得了柳四夫人送来的信,心中大怒,柳府怎么能如此不顾公主府的脸面!这件事情实在让安平公主觉得心塞,两晚上没有合眼,等着小年一过,京城进入休假期,她便带着下人气势汹汹的闯到柳太傅府来了。
走到这里才放了一句狠话,没想到柳元久竟然拿出了证据来,这些事儿高门大户里不是没有,可是做得这般愚蠢,件件让人拿捏住把柄的实在太少见。安平公主望了望柳四夫人,见她一头一脸都是汗,心中勃然大怒,这个不争气的,怎么会这般没手段,要做事情便要做得干干净净,怎么还留了这么没擦得干净的尾巴。
“公主,你也听到了元久所说的事情。”柳老夫人望着安平公主微微一笑:“我们实在是顾忌公主府的面子,这才没有让元久写休书,所以这个提升杜姨娘为平妻之事,我想公主应该也不会再说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