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以太垂头丧气地思念完余梦洲,又禁不住地怀疑起亵舌的动机。
亵舌悠哉悠哉地自他身边擦肩而过,“不会害你的,兄弟,相信我。现在我们两清了。”
绕过一个疑神疑鬼的以太,领着余梦洲,亵舌继续往最下方的宝库走去。
法阵一重接着一重,恍若绚丽的极光,连绵不断地冲刷着通行者的身体。随着他们的深入,沿途的穹顶上同步绽开漫山遍野的幽兰色的冰花,仿佛蓦然爆发的天河,卷起流星赶月般的潮汐。
亵舌看也不看,熟练地伸手,就从其中一颗流星的光辉中抓住了宝库的钥匙,而后接着揣袖前行。
“这是颂歌当时布下的,”高耳对余梦洲解释,“我们走之后,他倒是没有把这里的防御阵术撤掉。”
“——为了你。”亵舌补充,“世事变迁至此,大家的观念和想法已经无法兼容了,但是只要对着你……让步也可以,和谈也可以,什么都可以。”
“可是,为什么?”余梦洲疑惑地问,“我真的不明白,值得吗,为了我?在我们……在人类的心里,死亡是必须要面对的一道坎,我已经死去这么久了,再怎么不甘心,你们也该向前看,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了啊。”
高耳没有说话,亵舌轻声开口:“站在我的角度上看,人类甘愿接受死亡,并非出于真正的洒脱,而是出于一种无能为力的妥协。因为弱小,所以不得不对永恒的长眠施以修饰、欢唱诗歌,将接受死亡的教育,视作思想和价值观真正成熟的标志。至于我们?我们是恶魔,善忘、宽容又温顺的生物,是做不了恶魔的。”
“毁灭和杀戮……全是那么容易的事,但爱和铭记,却要叫我们困惑地钻研终生。”亵舌喃喃地道,“你看,哪怕是死亡都在你面前任凭操纵,可你爱的人,却在你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你能想通吗?不会的,你只会被遗憾和悔恨深深折磨,这将是你一生也除不去的枷锁。”
他自袖中取出钥匙,按进最底层的宝库大门。
“来吧,”亵舌说,“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希望你能让法尔刻变回以前的模样,终止这场无谓的内耗。”
余梦洲仔细地想着他说的话,无言地点点头。最下层的宝库空空荡荡,只有最前方几个水晶一样起伏飘荡的大泡泡,罩着他过去使用的修蹄工具。
青年左看看,右瞧瞧。
修蹄刀短了,不是个敲头的好选择;剪蹄钳倒是个挺好的选项,可他万一控制不好力道,不会把法尔刻敲出事来吧?马蹄锉也是一样,又沉又厚的四十公分……
……等等。
余梦洲靠近了他的工具箱。
他突然想起来,他的工具箱里,实际上是有一把榔头的。
没错,榔头。简简单单的木头锤柄,合金钢锤头,一把榔头。
这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修蹄工具,只是用来敲牢马蹄铁的钉子,顺便在走夜路的时候,可以震慑几个不长眼睛的抢劫犯。只是在地狱面对十三匹魔马,他一直沉迷于修蹄子,顾不上这把蹄铁专用的榔头,因此始终没想起来它。
余梦洲用力掏进泡泡里,摸到工具箱的内袋,从里面抽出了这把崭新闪亮的用具。
“就是它了,”他肃穆地说,转向瞪大眼睛看他的高耳和亵舌,“我们走吧。”
“你要用它去敲、敲法尔刻的脑袋吗?”高耳讷讷地问,尽力将表情做得很乖巧。
余梦洲点点头:“不错,我们走吧。”
亵舌悄悄地转过身去,咳了一声。
“那我们就……去见法尔刻了。”
首领,你撑住罢!他在心中哀叹,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尽管人类又小又可爱,可他手上有锤子啊!
站在寝居外,掌管了宫廷与朝政的亲王直面传令的武卫,深吸一口气。
“开门,我要觐见皇帝。”他说,“让里面的两位亲王也不必走了,稍作等待即可。”
在十三匹魔马当中,亵舌是唯一不动如山的中立派。他自愿留在王都,也是因为按照法尔刻那种暴戾的执政手段,估计战火很快就会烧到不可遏制的地步,尽管他是皇帝,但并不像反抗他的兄弟一样占据着大义,还得有人留下来帮忙。
是以亵舌的地位,在这里仅次于大权在握的君王。除了法尔刻,他等同于真正干实事的宰相。
武卫不做声地躬身,转而进入皇帝的寝殿,片刻后,漆黑的青铜门再次开启。
亵舌步入其间,法尔刻抬起头颅,以猩色双目凝视着他。
“是要讨论朝臣们的破事吗?”军锋为难地问,“那为什么还要我留下来啊。我能不能先走,一听这些就脑子疼,想把他们全踢死。”
“不是,”亵舌微微摇头,“这次例外,不是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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