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说:“祝三,素娘待你,深情默注,你待她却有欠忠厚!”他这样责备着,静等对方的反应。
韦庆度表示诧异“何以是有欠忠厚?这话从何说起,我倒不明白了!”
“你把素娘当作鱼饵,引李六来上钩;等他卡了喉咙你再收抬他,可是鱼饵已叫他吞下去了,白白葬送了素娘。”
“哪能容他吞下去?”韦庆度大声答说。
“怎么不能?鱼饵在水底,你看不见。”郑徽故意吓他一吓:“或许就在你我此刻谈话的时候,王四娘已收了李六的八百贯,素娘已用相府的车子载走了。侯门一入深如海,怕从今你要乞取她的一滴眼泪都难。”
一席话说得韦庆度神色不定。郑徽暗暗得意,便索性再激他一激。
“李六不过倚仗他叔父的势力,算得了什么?你准备拿素娘作饵来收拾他,倒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如果我是你,我决不费那么大的事!”
“你怎么办呢?倒说我听听!”韦庆度有些接纳别人意见的意思了。
“如果觉得李六可恶,随时可以教训他,何必把素娘陷在里头?”
郑徽停了一下,用极有力的语气说:“祝三,亏你这样洞明世事的人,难道连投鼠忌器的道理都不懂?你要失掉了素娘就是宰了李六,照旁人看,也还是你输!”
“对!”韦庆度双掌一击,在雪后清冷的空庭中,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我得先立于不败之地。可是”
郑徽不知道他所踌躇的是什么?想来总还是财力不敌李六——这需要从长计议;郑徽很沉着,想等他自己把话说清楚了,再作道理。
“外面冷,”忽然,阿娃探头出来说“十五郎,你们进来坐吧!”
西堂温暖如春,韦庆度喝了几杯热酒,心里有事,更觉烦躁,额上竟微微沁汗;阿娃有些奇怪,怕是他病了,探手到他额上试了一下,却并无发烧的征兆。
“你不用试,”韦庆度笑道“我一向顽健如牛,从来不生病的。”
“只怕也像素娘一样,是心里的病!”郑徽接着他的话说。
“什么心病的?你们打的什么哑谜?”阿娃更奇怪了。
于是,郑徽把阿蛮所叮嘱他的话,说了一遍。又谈到他劝韦庆度的话。同时趁韦庆度不防,向她眨一眨眼,意思是要她帮腔。
“十五郎也是没有办法,有办法早就把事情做好了!”阿娃表面同情韦庆度,实际上也是激将法。
果然,韦庆度不服气地说:“谁说没有办法?但以前我所想的,一直是如何对付李六。素娘的事,我要到明年春天才办。也不过是八百贯罢了,还难不倒我们韦家。”
他的神态显得有些剑拔弩张,而阿娃却是出奇地平静,闲闲一笑,慢条斯理地答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到明年春天,眼前你还是没有办法!”
“好,好!”韦庆度忍着气说:“就算我眼前没有办法,难道你就有?”
“十五郎,你没有问我,怎知道我没有?”
“那么你说!我听听你这位女诸葛的安排。”
“太好办了!你不会先‘贾断’?”
“啊——”韦庆度猛然在自己额上拍了一掌“我竟没有想到!”然后起座长揖,满面笑容地对阿娃说:“女诸葛,我服了你了!”
郑徽却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问道:“何谓‘贾断”?”
“这是三曲的规矩,你要看中了谁,每天送一贯钱给她假母,你的心上人就不见别的客了。名为‘贾断’,又称‘买断’。这是通行的办法,我竟没有想到;奇怪的是素娘也不提我一声!”韦庆度说。
郑徽恍然大悟。怪不得搬入李家以后,从未听说什么人慕名来仰望阿娃的颜色;这必是李姥收了他的三百贯,作为他“贾断”了阿娃的缘故。看来自己倒是无意中做得对了;否则要让人抢了先着,来个“贾断”入据西堂;那时候一个人冰清鬼冷地住在别院,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不管怎样,‘贾断’是个好主意!我叫李六看在眼里,馋在嘴里,就是无可奈何!”韦庆度转脸对绣春说:“请你叫秦赤儿来,我叫他回家取钱,马上把这事办了。”
“何必回家去取?我这里也有。”
“不必。你在客边,手头该多留些。”韦庆度一口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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