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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分卷阅读_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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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说想着孩子们了,就招了就近的,分家出去的儿子们,出嫁出去的女儿们,让子女们带着他们的子子孙孙,来镜梦斋聚一聚。老国公这样的辈分,想要大开筵席,连由头都不用找,不是重大的节日,也不是谁的生日,只要一张嘴,子辈,孙辈,曾孙辈就会随传随到。这一回,乔氏松手了,除了夏诀,夏尔彤,和刚刚取了大名的孙子夏良牧,还要带上夏尔钏和夏语澹。这样的邀请,早几天就给夏语澹放了消息,老国公连他自己的七十大寿都不过的,怎么有了这样的兴致,夏语澹虽然好奇,没有解疑的人,也没有打探的门路,只能归结于老国公寂寞了,想子孙们了,老国公,也是名义上的外祖父。

    夏语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自然探不到淇国公府的消息,夏尔钏和钟氏就使劲浑身解数活动了,和夏家相比的同等人家,即使是庶女,嫡母也不会如此放养,夏尔钏十二岁了,马上又要过年就十三岁了,第一次被带出府外,还是她心心念念的淇国公府,不得把每一步都探好了,务求最好的表现。

    钟氏伺候了乔氏晚饭,趁着睡前儿的空儿,匆匆的来到空谷馆。

    明早就要去淇国公府了,乔氏没有指定行头,就是各穿各的意思。夏尔钏力求完美,把所有够档次,秋冬两季的衣裙铺了一屋子,还有首饰,佩饰都摆出来,一套一套的试着,见了钟氏来,才暂歇了,让着钟氏炕上坐了,寒兰奉了茶来,夏尔钏就迫不及待的道:“姨娘,舅舅探出了消息没有?”

    钟大为是钟氏的兄长,虽然血缘上是夏尔钏的舅舅,但夏尔钏人前绝对只认太太老爷,对钟大为向来直呼其名,现在仰赖了这个人,屋里只有寒兰服侍着,为了收拢人心,就纡尊叫了一声舅舅。

    钟氏兄妹在乔家为仆数年,来了夏家二十年,念着淇国公府的权势,也没有和那边相识的仆从们断了关系,这一回,乔氏一放了消息,夏尔钏就给了十两银子,钟氏给了一副翡翠镯子,交给寒兰,让钟大为去乔府活动,从早先的关系中,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有备无患。

    钟氏接过寒兰递上来的手炉,暖着冰冷的手指道:“乔府这些天,是出了件,对老国公来说,算大的事。自九月老国公从咸平府回来,虞氏就病了,听说凶险的很,时而低烧,时而高烧,连着几日不进饮食,瞧了许多个大夫,有大夫都说虞氏弄不好怕是要过去了。公爷虑着老国公年事已高,担忧他过了病气,提过一句让虞氏挪出镜梦斋来养病,被老国公一顿痛骂。老国公不止没把虞氏送走,还挪到自己府里日夜守着,又派了一停人,骑着快马,去山东请了已经致仕的李太医来瞧病,治了一个月,虞氏才大好了。”

    夏尔钏不解道:“虞氏生病又大好了,和老国公召集子孙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虞氏大安,老国公要庆贺一番,去去晦气?”夏尔钏说的都有点迟疑,虞氏再得宠也是个姨娘,还是出身那么不堪的姨娘,虽然老国公看上她后,就给她赎了身,恢复了良民的身份,可是在妓院挂牌接了几个月的客,一生的污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也就老国公,已经到了那个岁数,威势日重,他自己不讲究,宠着那么一个肮脏的人,谁也不能干涉他的私生活。老国公爱重她,并不表示乔家及姻亲里每一个人都爱重她,不止不爱重,想来背地里嗤之以鼻的不在少数。

    钟氏估计着道:“我想不止如此。虞氏病中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在病榻上,向老国公求一个孩子。此番老国公这个举动,怕是想满足虞氏的心愿,给她找个孩子。”

    “孩子?虞氏今年二十几?比老国公小了四十几岁,老国公的孙子都比虞氏大,她要一个孩子,要哪一个?年纪,辈分,怎么选……”夏尔钏震惊的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么一个女人,老国公会应她那么不可理喻的要求!”

    钟氏也是难以置信的道:“是呀,我也不敢想,若这次老国公招子孙们去是为了这,虞氏也不想想,她那样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国公在一日她逍遥一日,若老国公去了,她怎么办?不过,她那样的女人做到了那个份上,老国公愿意拿着几个府里的子嗣,哄着她开心,当真是宠爱!我的那副镯子,想着法子的,塞给了虞氏身边的丫鬟灯香,灯香也说了,虞氏这些年,不能看开的,就是这个事。”

    夏尔钏疑惑道:“十年了,大家都说虞氏怎么受宠,十年前折腾了那件大事,老国公为了她得罪了几家人,年头又折腾一回,是直接和老国公对着干,不过一个多月,老国公气消了,依然回到了老国公身边,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若当真宠爱,她怎么没有一个孩子?老国公怎么不让她生一个?是……,在姨娘面前,我有什么说什么,是因为老国公年纪大了,她才没有孩子吗?”

    钟氏想外面那些污浊之事,夏尔钏这么一个黄花大姑娘听了不好,她才十二岁,听了脏了耳朵,因此欲言又止。

    夏尔钏急切道:“姨娘,你有什么说什么,你凡知道的,好的坏的,都别顾忌的告诉我。家里面,谁来教导我?没人教导,我只能自己瞎摸着长大,府里的事,府外的事,多知道一些,总没有错的。”

    钟氏是苦出来的,钟氏经历过,见识过,旁听过,因此比夏尔钏这样生于侯府,长于侯府,一步也没有迈出过侯府的姑娘,更多的知道贫贱生活里那些凄惨的事,钟氏深知,自己没有见识和修养教导夏尔钏,因此不知道,那些事应不应该说给夏尔钏听,怕她听多了,移坏了性情,可是权衡再三,想她还是该知道一些外面的世界,知道之后,怎么变化,就看她了,因而道:“老国公如何,不是我们能说的,但虞氏,她这一辈子,和子嗣无缘。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干那种事,很多女孩子,一进了那种地方,就被老妈妈们灌了绝子药,早不能生育了。”

    夏尔钏守着传统男尊女卑的教育长大,已经很能体会,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是近乎毁灭的打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女人刻在骨髓的教育。不能生育,父亲和丈夫死后,女子该何处依存?这种惶惶然的不安,上至尊贵的皇后,下至草芥贫民,都不能幸免。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育的女人,随时可以被夫家抛弃,抛弃之后,那样无用的女人,基本晚景凄凉。那样的女人是没有根的,像深秋里,飘零的落叶!夏尔钏虽然没见过虞氏,也一直不屑她那样的女人竟能得宠十年,现在也不由的可怜她道:“怎么是这个样子?那种地方的老妈妈们,都是黑了心肝的!”

    “人生百态,多少人为了挣扎在世上,只能把心肝吃了,真管不了它,是什么颜色了!”钟氏既然开口了,就把它说透了,苦笑着道:“姑娘你还不懂那一档子事。女人每一次生育,不管是十月怀胎而产子,还是怀了几个月流产的,怀一次就得伤一次身体,做月子,不管做得再好都没用。每怀一次孕,对于女人来说,就像把身上的骨头和器官重装一遍,我小时候看得多了,孩子生得太过频繁的女人,晚年都不怎么安生,这个痛那个病。这还是寻常的良家女子,若是做妓|女的,不断的接客,万一有了孩子,谁要?都不知道是谁的,谁会要?她们怀孕了,基本都是打掉,即使她们自己不想打掉,老妈妈们也得逼着她们打掉,妓|女,能赚钱的,就十四五岁到二十四五岁,十年的青春,是不容她们消耗在生育上的。还不如一开头,就灌了绝子药,省得麻烦。哎,灌药是为了她们好,既然做了那个行当,也省得以后遭罪。做那种事是女人,寿命都不长,许多不到三十就病死了,那些胭脂胡同,不说每年,天天都有为这死了的,被抬出去。”

    夏尔钏听着都觉得恶心,原有些同情虞氏的,也被恶心了回去,道:“这种事,乔家,夏家的人都知道吗?”夏尔钏指的不是两府的奴才,是两府的主子们。

    钟氏尖刻的笑道:“两府的主子,每一个都知道!若虞氏是个能生育的,也到不了老国公的面前。正因为她不能生育,她再怎么得宠,在主子们眼里,她就是个玩意儿,不过是,慰藉老国公寂寞的玩意儿!”

    夏尔钏一时无法思考,空档了一会儿,脑子才转起来,想了又想,神色痛苦,又充满坚毅,环顾了铺了一屋子的衣裙,把已经挑好的一身大红色刻丝灰鼠皮的锦缎妖子收起来。

    钟氏不解其意,道:“姑娘,这身衣裳是新做的,明儿天又冷,穿了这身衣裳出门刚刚好,怎么收了?”

    ☆、第五十七章算计

    夏尔钏想,人总会嫉妒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继而深恨那些得到的人,便是不恨,瞧着也碍眼。夏尔彤为什么泼了夏语澹一脸热水,不就是嫉妒她的样貌而疯狂了,虞氏当了姨娘,她的一辈子,不仅和子嗣无缘,也和大红无缘。钟氏当通房的时候,就很少用大红,抬了姨娘这些年,从首饰,衣裳到日常用的器具,浓艳的正红色,是沾都沾不到的,就是偏一些的红色系,桃红,品红,玫红,规矩上姨娘可以用,钟氏怕犯乔忌讳,也不敢用。夏尔钏和虞氏素未谋面,不知道她的性情,但人同此情,她不能用大红,看着一个着大红色的姑娘在她眼前晃,她会顺眼?夏尔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讨虞氏的好,只能步步谨慎,不敢冒险。到底是没经历的小姑娘,虽然下了决定,也有些举棋不定,对钟氏道:“姨娘,你看出了这层意思,太太想必也知道。八哥哥,七妹妹,牧哥儿,哪个儿适合送到老国公面前去,送到虞氏手里,所以这次才拉上我和六妹妹,充个人数。他们看不上,我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钟氏懂了夏尔钏的心思,瞪大了眼睛,道:“姑娘,你可莫要糊涂呀!若乔家的老祖宗是老太太,外孙女养在老夫人膝下,说起来也好听,女孩子由辈分高,地位尊的女性长辈教养,也能尊贵几分,但那是老国公,老国公是男子,姓乔的,姓夏的,两个不同姓是可以做亲的,虽是亲戚,乔家几代的男人对姑娘来说,也是外男,是需要避嫌的,你若是去了乔家,那么混在一起生活,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老国公没有妻子,虞氏那样的出风头,满京城,谁家不知道,老国公的屋里,虞氏说了算,姑娘抚养在老国公膝下,日常生活还不是虞氏照管,老国公就是挂了个名儿,姑娘是被一个姨娘养着的,将来,谁家能看上姑娘!女儿家的谈婚论嫁,开头都是双方女性长辈出面相看,姑娘那样的经历,开头就不能入那些正室夫人的目。名节先不说,也怕姑娘好好的为妻人选,学了一副姨娘的做派!”

    夏尔钏被钟氏说得羞恼,口气不悦道:“便是没有这些,我在这个家里,有什么地位!我十二岁了,还是弯弯绕绕的仰仗了一个姨娘,才能被太太带出门去,将来?我有什么将来,我的将来早晚会被作践掉。”

    钟氏空口道:“姑娘不要着急,你是侯爷的女儿,为了夏家的门庭,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什么好人家?”夏尔钏讥嘲道:“是像三老爷那样,三十几岁了,儿子都要娶媳妇了,还一件像样的事都办不出来的男人,空有一个侯府老爷的响声儿,现在连响声儿都被剥了。还是嫁到底下的,那些五六品小官的穷人家里,又不知辗转去哪里做官,满了一任还要四处求官?姨娘,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将来我要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要过着千尊万贵的好日子。”

    在钟氏面前,夏尔钏毫不遮掩,宣泄了她对富贵荣华无尽的仰慕。

    钟氏被夏尔钏痴迷的神色刺得辛酸,道:“姑娘有这个想头,到了虞氏手里就能出头了吗?”

    “能不能?就看我敢不敢驳了!我驳一驳,尚有一丝机会。驳到了是我赚的,驳不倒是我的命!反正我不想去姨娘嘴里说的‘好人家’。”夏尔钏如壮士扼腕般绝决道:“虞氏虽然多有不堪,背地里嫌弃她,厌恶她,把她当个玩意儿,可是老国公在世一日,人前谁不得敬她三分,姨娘不是说,公爷见了她还要恭敬的叫一声姨娘,便是太太,费心的收拾了一家子过去,也因为虞氏被关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我要是能入了她的眼,我一定会好好奉承她……”说道此处,夏尔钏在自己生母面前,撑不住的委屈起来。

    夏尔钏再怎么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也是侯门姑娘,天生的主子,总比奴才,比奴才还不如的,妓|女出身的姨娘尊贵些,可是形势比人强,虽然虞氏以妙龄之身服侍着一个垂暮老人,可那个垂暮老人活着一日,就是淇国公府的灵魂,虞氏借着他的光芒,就能横行霸道。这个事实,深深的激励了夏尔钏,出身不要紧,只要钓到一个好男人,再咸的鱼都能翻身!为了将来能有个翻身的机会,夏尔钏愿意屈尊,去讨好一个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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