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下,一处普通的坟丘前。殇振羽一袭黑袍,身姿笔挺地立在坟侧,他一手按着腰间的短剑,山风袭来,满头乌发都随风飞舞。
殇振羽淡淡道:“你也拜一拜吧。”
小紫双手合什,然后屈膝跪下,向坟丘认真拜了三拜。柔声道:“娘娘好好睡吧,小紫代叶婆婆来看你了。”
殇振羽低声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叶婆婆的姐姐啊。”
殇振羽牵了牵唇角,没有作声。
小紫望着墓前的石碑,“为什么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殇振羽淡淡道:“到我死的时候,你便知晓了。”
小紫叹道:“那还要好多年呢。到时候我都变成老太婆了。”
殇振羽沉默片刻,然后哈哈大笑,声振林宇。
小紫望着四周,“喂,你要死了就把你埋在这里吗?”
“当然。这是老夫多年前就挑好的埋骨之处。”殇振羽信手一拂,坟上的萋萋青草枯萎下来,随风化为灰烬。
小紫忽然道:“这坟好像有人动过呢。”
“不错。”殇振羽道:“二十年前,老夫毒术大成,曾经挖开此坟,将她骨骸上的遗毒一一洗净,重新安葬。”
小紫安慰道:“现在她不怕冷,也不怕痛,周围还有好多松柏陪着她。她在天有灵,也会很高兴的。”
殇振羽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殇振羽挥了挥衣袖,“去找你的小程子吧。保不定这些天他在背后怎么骂我呢。”
小紫嫣然一笑,朝殇振羽挥了挥手,然后小鸟般飞入松柏之间。
殇振羽在墓碑旁坐下,用衣袖擦去碑上的苔痕,低声道:“我曾经立誓,与你生同衾,死同穴。如今虽然未能生前同衾,死后同穴便也罢了。”
老人将空无一字的墓碑擦得一尘不染,然后依着冰凉的墓碑坐下,仿佛回到年轻时,与身边的玉人相依而坐。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殇振羽一手拥着墓碑,低声吟道:“果树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坠地,岁寒无异心……”
长吟声中,泪如雨下。
程宗扬没有耽误,当天下午便赶往冯子都私下透露的西邸。
徐璜把玩着那张纯金打制的名刺,态度亲切了许多,“不知程公子找咱家何事啊?”
“在下有意为朝廷效力,苦无门路而已。”
“原来如此。”徐璜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不知程公子是哪里人氏?为何找到咱家?”
程宗扬微笑道:“在下来自舞都。”
徐璜眼睛一亮,“哦?”
“这是宁太守的书信。”程宗扬说着奉上一封书信。
书信并非专门递给某一人,而是以舞都太守的身份,说明程宗扬的身份,赞扬其品学俱优,才德兼备,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
徐璜看罢书信满脸堆欢,“宁太守也不是外人,向来对天子忠心耿耿。既然是他亲笔作书,咱家自然信得过!”
程宗扬寒喧几句,然后将一只信封轻轻推到他手边,“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徐璜打开看了一眼,露出一丝讶异。
“这是纸钞,在敝号随时可以兑现。”
徐璜恍然大悟,把信封收入袖中,然后亲热地说道:“自家人,咱家也不瞒你,如今宫里缺钱,二千石以下的官职颇有几个。你虽然是宋国人氏,但既然是我汉国迁出去的,也不必费事,直接把履历填回原籍——是洛都对吧?”
程宗扬赶紧道:“正是。”
“这就更好办了。我去给你打个招呼,明天先把你的户籍办下来。至于这些官职,不知你看中哪一个了?”
“在下已经考虑过了,便是此职如何?”程宗扬在案上写了几个字。
徐璜神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出手大方,徐璜原以为他会选一个实权的官职,无论是想做事往上爬,还是捞钱,都大有可为。没想到他却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大行丞。
大行丞是比六百石的官职,每月的俸禄不过四十石,虽然放在地方上能当上一个中县的县令,但在二千石比比皆是的洛都,六百石都不值一提,何况还是位在其下的比六百石?
“虽然是比六百石,可至少也要五百万钱。让咱家说,不若拿六百万钱,买个六百石的大行令。”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如果是大行令,只怕免不了做事。”
“大行令是鸿胪寺的官,无非是接待四方朝聘宾客,与诸侯往来,能有多少事?”徐璜道:“你拿五百万钱,咱家作主,六百石的大行令算你的。你要不想做事,便给你加个散官,领大行令事便是了。”
散官没有具体官职,而领大行令事,就是兼职掌管大行令的差事。至于管不管,全看他自己的心意。
徐璜说到这份上,程宗扬也不好推辞,只好道:“多谢公公,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璜道:“话说回来,如果只是要个官身,不如买个爵位。便是关内侯,也不过五百万钱。”
“关内侯当然要一个。还有这个……”程宗扬在案上写了两个字:羽林。
“羽林中郎将?”
“羽林郎如何?”
徐璜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羽林郎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内朝的武职。”
“便是宫前执戟亦可。”
涉及到宫中的武职,显然并非小事。徐璜沉吟许久,“如果只是要内朝官的话……中常侍如何?”
程宗扬张大嘴巴,半晌才小心道:“那不是……宫里的官吗?”
程宗扬虽然对汉代的官职不熟,好歹还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十常侍,活活十个太监。难道是因为自己掏钱爽快,徐公公一高兴送自己个太监当当?早知道买官买成太监,这事打死也不能干啊!
徐璜尖声笑了几声,顺便飞了一个媚眼,“哎呀,公子想到哪里去了?宫里的常侍郎都是外臣。”
程宗扬被他笑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总算知道目前的中常侍还不是完全由宦官担任,自己的常侍郎职权更为宽泛,基本上只是一个天子亲随的身份,不用自己下面挨一刀。
徐璜一手摩挲着几案,低声道:“天子刚刚亲政,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是用钱之际。”
天子赏赐董宣三十万钱的事已经传遍洛都,程宗扬也已经听说。三十万钱对一般人家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但对于豪门而言,不过是一顿饭钱。
徐璜声音压得极低,“宁成是天子信得过的人。我等报效天子,无非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天子恩泽所及,少不了你我世代富贵……明白了吗?”
程宗扬心领神会,“在下明白。”
徐璜露出笑容,“既然如此,老奴这便去面见天子,求一道诏书。”
敖润守在外面,见家主出来,连忙迎上去,一脸热切地说道:“程头儿,怎么样?”
程宗扬拿出一封用白色丝帛书写的诏书,知道敖润不识字,帮他念道:“告尚书台常侍曹:有程宗扬者,洛都人氏,年二十五,面白无须。家世清白,无作奸犯科等事。以孝悌闻名乡里,好学深思,才敏识长。贤能异质,朕深知之。今特拜关内侯,授大夫,领鸿胪寺大行令事,秩六百石,加常侍郎。钦此。”下面加盖天子印玺。
“啥意思这是?”
“没啥,就是说我是个人才。关内侯是爵位,大夫是散官衔,领大行令事是我的职权,俸禄一年六百石,常侍郎是加官,有资格出入宫禁。”
“这么多官啊。”敖润惊叹道。
程宗扬弹了弹诏书,“优惠价,一千四百万钱。”
“啊!”敖润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程宗扬也有点肉痛,不过这一下自己在汉国可是彻底洗白了,全套户籍档案带官职全有。如果不是遇上天子私下卖官,想弄齐这一套头衔,多花十倍的价钱也未必能如愿,要不然云家早就干了。说来还是自己运气好,正赶上太后还政,霍大司马告病,新的大司马大将军还没上任,尚书台直接由天子控制,一封诏书事就全办了——云家可是几十年都没碰上过这种好事。
自己能买到官职,还因为汉国没有科举,官员的来源一是由各地推举孝廉、秀才,其次是从大臣、贵族家的子弟中挑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程宗扬好歹还是花了钱的,在汉国,因为天子青睐,由布衣而卿相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高智商那小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敖润压低声音,“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他不是跟冯子都一起出去的吗?大将军的亲信还有人敢打?”
“他是又遇上义纵和几个在舞都结识的兄弟,一起去喝酒,结果和一群游侠儿打了起来。”
“义纵他们不就是游侠儿吗?怎么跟自己人打了起来?”
“我是听刘诏说的,怎么打起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游侠儿斗殴也是常事,何况都喝醉了。”敖润道:“听说那边是郭大侠的人。”
原来是郭解。汉国豪侠辈出,郭解在其中很有点武林盟主的意思,无论哪一方都会给他点面子。只不过他的手下良莠不齐,只怕少不了给他惹麻烦。
“强龙不压地头蛇。打就打了吧,没出人命就行。让那小子安分点,别想着报仇。”
“成。”敖润道:“程头儿,要不要去你的官署瞧瞧?”
“算了,明天领了印绶再说。”徐璜本来说是先办好户籍,再禀明天子,颁布诏书,但两人越说越投机,六百石的大行令又不是什么高官,徐璜索性先填好诏书,程宗扬这边纳完钱,便亲自送到宫里用玺,前后一个时辰就把事情办了。
敖润道:“这会儿还早着呢,咱们绕过去看一眼。”
程宗扬笑道:“老敖,我刚看出来你是个官迷啊。”
敖润嘿嘿笑了起来,“程头儿,看见你当官,我心里就高兴,走到路上,脸上都多了几分光采。”
“我这大行令下面还有礼治郎的差事,虽然只有一百石的俸禄,但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老敖,有没有兴趣?”
敖润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一百石就是一百万钱,不行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过了这村可没那个店了。”
“有一百万钱,我干点啥不成?”
程宗扬笑道:“比如挣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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