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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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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卷是用一副白色的长帛制成,看得出毛延寿为此画下了不少本钱,选的丝帛极为精细——他想用这副画投效襄邑侯,自然要精益求精。

    谜底揭开就在眼前,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毛延寿一点一点摊开画卷。

    画卷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名书生,他背着一只木桶,桶上放着几张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正举足踏进脚店。比起毛延寿在脚店给延玉画的像,这副画卷笔法更加精细,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

    毛延寿道:“这名书生入店最晚,听他说,是书院的学子。”

    程宗扬默默看着画卷。第一个人:云台书院,郁奉文。

    接下来是一名独眼的壮汉,他光着上身坐在门侧,身边放着一只水桶,正在磨洗一柄长刀。虽然那壮汉长相狰狞,但在画中笑容可掬。

    毛延寿道:“此人是一名拳师,正要返乡成亲,因此面带喜色。”

    第二个人:城南武馆,杜怀。

    壮汉旁边的台阶上,一名瞽目老者佝偻着身体,一手抱着胡琴,一手拿着竹杖,正摸索着走下台阶。

    “这是名胡人,与我等言语不通。”毛延寿道:“虽然目不视物,耳朵却灵光,只要叫一声,给他一枚铜铢,他就会拉一段曲子。”

    程宗扬点了点头。第三个人:金市的拉胡琴盲眼老人。

    接着是脚店院中的情景,细节与自己当日和卢景看到的火场废墟一一印证,无不相合。能看得出脚店院子并不甚大,一侧是牲口棚,一侧是简陋的通铺,正对着院门是两间上房。毛延寿见他看得仔细,有些讪讪地陪笑道:“小的善画人物,于景物不甚擅长,让家主见笑了。”

    程宗扬道:“不错了。”画中建筑的透视结构略有瑕疵,但一石一瓦都极为用心,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说着程宗扬忽然目光一跳,画上出现了两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物。他们捧着陶碗,正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水。

    程宗扬没有作声,只盯着徐徐展开的画卷。紧接着的第三个人物是个身材瘦削结实的汉子,两腮满是虬曲的胡须,正是当日见过的石蛮子。三人同在一处,旁边的墙上搁着扁担,脚边放着几只大筐。里面放着几只包里严密的袋子,还有一堆做好的漆器。

    毛延寿指点道:“这是三名脚夫……”

    第四个人:石蛮子。第五、第六两人是自己还没有见过,就在伊阙溺死的牛老四和牛老七兄弟。

    毛延寿继续道:“是这位陈少掌柜请来的。”

    画面上一个小白脸正笑嘻嘻说着什么,面容正是偃师客栈中被砍掉首级的年轻商人。在他对面是一个梳着高髻的娇俏少女,正掩着口,笑得花枝招展。

    延香在旁边看到,眼圈顿时一红。显然认出了画中人的身份。

    程宗扬心里默默记着数,第七个人:陈凤;第八个人:延玉。

    “这两位住在上房。那幅画就是当时陈少掌柜请在下画的。”

    程宗扬忽然指着院中一个正在打扫的老人,“这人是谁?”

    “是脚店的东家,”毛延寿一边展开画卷,一边指点道:“这几个是店里的人。夫妻两个带了一对儿女,还有一名打杂的老汉。”

    程宗扬细细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如果说襄邑侯吕冀此行的目标并非住客,而是这户开脚店为生的人家,实在没有道理。

    接下来的画面让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画上紧挨着牲口棚的位置,是一道木栅,里面圈着几头黑乎乎的肥猪,让他本能地想起当初搜索灰烬时,闻到的那股呛人恶臭。

    木栅旁边是一处用草席围起的露天空间,一名汉子正鬼鬼祟祟躲在里面,只露出一只脑袋往外张望。

    毛延寿口气中多了几分痛恨,“正是这贼子!在下一眼便看出这贼子不是好人,谁知半夜趁在下不备,偷了在下的盘缠!”

    第九个人:扒手赛卢。

    程宗扬看了延香一眼,延香匆忙避开目光。

    程宗扬忽然笑出声来,“这通铺不错啊。”

    画中诸人姿态各异,都巧妙地抓住人物动作的一瞬,虽然是静止的画面,却令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但接下来能看到一个男子在室内正襟危坐,面前的案几上铺着绢帛,正神情自若的挥毫泼墨。几上陈列着笔、砚、颜料,还放着一只香炉,喷吐着瑞香,宛如神仙中人。显然轮到自己时,毛延寿很卖力气地把自己大大的美化了一番。

    毛延寿讪笑两声,“陈少掌柜给了在下五枚银铢,让在下替那位姑娘画幅小像。这便是那日在下作画的情形。”

    第十个人:毛延寿。

    程宗扬道:“还有两个人呢?”

    “那两位没怎么出门。因此在下把他们画在室内。”

    画卷中的上房正对着郁奉文进入的大门,展开到此处,已经到了脚店最后的位置。画中两人正相对弈棋,一个是留着长胡的老者,另一个是面上带着疤痕的少年。

    对这两个始终没有找到的当事人,程宗扬看得极为细致。那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面上一块巴掌大的青色疤痕,从左眉一直延伸到眼下,让人一眼望去就不想多看。他对面的老者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带着几分忧色。程宗扬心头微微一动,虽然老者头上包着苍黑色的头巾,但给自己的感觉绝不是一般的奴仆。如果这不是毛延寿作画时加以演绎,而是捕捉到人物神态的一瞬间,如实画了下来,这对主仆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难道他才是襄邑侯要找的人?那位身怀重宝消失无踪的严君平?

    十二名客人,五名开店的主奴,当日在长兴脚店的所有十七个人物已经全部出现在画中。但那幅画轴却只展开了不到三分之一,卷在轴上的绢帛还有厚厚一卷。

    程宗扬不禁诧异,“后面还有吗?”

    毛延寿陪笑道:“前面这些只是引子,小人给襄邑侯献画,当然不会只画这些不相干的闲人。”

    程宗扬精神一振,“后面是襄邑侯?”

    毛延寿对自己的画技显然信心十足,说道:“家主请看。”

    帛画是采用长卷的画法形式,接下来是一队车马从脚店外路过,虽然比起自己在北邙见到的襄邑侯队伍人数少得多,但全是车马,没有步行的随从。数十名骑手前后簇拥着两乘马车,一个个马如龙,人如虎,不知是毛延寿画法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见过襄邑侯门下的死士,那些骑手杀气腾腾,透出一股凶态,似乎从画面上跃然而出。

    接着马车在脚店旁停下,车帘卷起,露出一个披发的肥胖男子,正是自己在北邙见过的那位襄邑侯吕冀!

    程宗扬仔细看着画卷,心下暗暗佩服,这个毛延寿的画技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精妙,区区几笔,便将襄邑侯飞扬跋扈的姿态勾勒得鲜活无比。

    车旁一个留着两撇美须的男子,程宗扬还记得在北邙见过,名字叫秦宫,是襄邑侯的心腹。他正躬身对吕冀说着什么,吕冀靠在车窗边,面带傲然之色。

    画上一群扈从拥入脚店,接着马车驰进院中,其余的骑手分散在道路两边的林中,藏好身形。店中从店主到住客,所有人都被带出来,在檐下跪成一排。

    “这是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毛延寿道:“当晚一群人闯入店中,说襄邑侯光临,让店内人都出来跪迎。还有人到房中搜查是否藏有奸细。”

    程宗扬在画上看到几名汉子戴着熟悉的铁面具,显然是襄邑侯门下的死士。这些人作为襄邑侯的贴身扈卫,有时被派去暗杀对手,甚至充当卧底,因此在吕冀身边也极少以真面目示人。

    程宗扬正往下看,毛延寿却停住手,尴尬地低声道:“还请家主让旁人回避一下……”

    程宗扬心下不解,但还是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罂粟女和延香闻言退下,毛延寿这才继续展开画卷。画上吕冀被一群美姬扶着走下马车。那些美姬一个个风姿秾艳,在毛延寿笔下流露出诱人的姿态,给画卷增添了几分亮丽的色彩。

    程宗扬的目光却被吕冀脚下的画面吸引,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毛延寿。

    毛延寿窘迫地咳了一声,“当日情形便是如此,小人不敢妄画……”

    吕冀脚下伏着一具曼妙的女体,那女子头上戴着一只古怪的皮套,看不到面容,颈中套着一条铁链,被一名戴面具的死士拉着,四肢着地跪在车旁,用身体充当吕冀的下马石。她玉体一丝不挂。腰肢被吕冀踩得弯曲下去,浑圆的臀部向后翘起,臀间插着一束七彩的孔雀翎。

    程宗扬继续往下看去。随从搬来锦榻,襄邑侯吕冀靠在榻上,面前又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同样戴着面具,只是身上多了一幅轻纱,白腻的胴体在纱内显露无余。在她面前,一名死士伸手撩开轻纱,手掌伸到她腿间,当着襄邑侯的面玩弄她的秘处。另一名女子伏在榻边,那只插着孔雀翎的雪臀对着锦榻。吕冀仰天大笑,似乎欢喜非常。

    虽然只是在绢帛上描绘的画作,但在毛延寿笔下,人物冲击力十足,简直有种看大片的感觉。程宗扬道:“吕冀在做什么?”

    “那晚的事,小人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毛延寿小心翼翼地说道:“襄邑侯在院中坐定,扈从就关上脚店的大门,张起灯笼。襄邑侯像是心情很好,命人带出这名女子,让店内的人都来看这女子的身体如何。”

    “看起来不错。”

    毛延寿道:“不瞒家主,小人擅画人物,见过的美女车载斗量,可这两名女子的美态,实在是小人生平仅见。虽然未见面容,但一肌一肤无不尽态极妍。”

    “她们是谁?”

    “小人听到旁人骂她们贱婢,多半是府中的私妓。这两女不知为何触犯了主人,被带到此地让人羞辱。”

    “是吗?”

    毛延寿干笑道:“家主再看便知。”

    接下来的画面毛延寿施出浑身解数,画得活灵活现。两名绝色私妓被戴着铁面具的死士牵着,逐一在众人面前展露羞处。跪在檐下的书生、拳师、脚夫、商人、扒手……表情或是呆滞,或是吃惊,或是兴奋,一个个神态各异。

    虽然看不到两女的表情,但从她们的身体姿态,能看出两女已经被人调教得驯服无比。周围无论贫富贵贱,都衣冠楚楚,只有她们身无寸缕地任人观赏。襄邑侯身边的美姬还笑着往她们臀间啐唾,尽情羞辱两女。

    程宗扬忽然指着画上的襄邑侯道:“他说了什么?”

    毛延寿怔了一下,然后道:“襄邑侯好像在等什么人,那人一直没来。襄邑侯有些生气,冷笑着说了一句‘野鸡也想变凤凰?便是真当了凤凰,也不过是我吕家的贱奴!’然后便……”

    毛延寿吞吞吐吐地说道:“然后便吩咐,拿那两名私妓宴客……”

    程宗扬往下看去,画面变成了一连串的春宫图。两女就在简陋的小院内玉体横陈,当着一众男女的面,与人轮流交合。拳师、三名脚夫、商人、扒手、跑堂的小二……一文钱都不用花,便白白享用了她们的肉体。

    即使透过画卷,程宗扬似乎仍能感受到两女诱人的美色。画中包括孙老头主仆在内,一共十七个人,在美色的诱惑下,都像疯魔了一样。程宗扬注意到,没有参与的只有瞽目的胡琴老人,店中那名年幼的小婢和延玉,连店内的老妇也在美姬的诱使下,去摸弄两名私妓柔滑的肉体。

    毛延寿又一次停下手,陪笑道:“后面就不用看了吧?”

    程宗扬没有作声,直接拿过卷轴,自己摊开。

    画上出现了一只木桶,有半人高,被一名戴着铁面具的死士从车上搬来,横放在襄邑侯脚边。

    毛延寿畏惧地瞟了家主一眼,小声解释道:“襄邑侯一直没等到人,发了脾气,把那个姓秦的监奴狠骂了一通。监奴陪着笑让人搬来木桶……下面真不用看了……”

    程宗扬面无表情地往下看去,眉头顿时狠狠跳了两下。

    襄邑侯转怒为喜,抬脚一蹬,木桶一路滚了出去。箍桶的草绳却是松的,被那名死士踩住。木桶滚出数丈,草绳已经放到尽头。店内的老妇打开木栅,木桶撞进溷厕旁的豚栏内,没有用胶粘过的桶身立刻散开,从里面滚出一段肉体。

    程宗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具肉体只有短短一截,双手双腿都无影无踪,仅剩下一段光溜溜的躯干。与两名私妓不同,那女子没有戴面具,只紧紧闭着眼睛。虽然身体残缺,年纪也非少女,一张面孔仍然千娇百媚,被毛延寿勾勒得栩栩如生,竟然是难得的绝色。

    溷厕内被几头黑猪践踏得遍地泥泞,那截雪白的肉段从桶中滚出,就像一块美玉掉入泥中。混着污水、猪尿、粪便的泥浆沾在那具女体上,变得肮脏无比。

    襄邑侯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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