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中秋临驾南安侯府,可谓是今非昔比。
以前的太子与南安侯府是双生双依,甚至太子的处境趋于弱势。
当下可不同,太子代政,入主中正殿,手段雷霆,潜移默化中开始集权。
文臣武将于颤颤中疑惑:殿下真是天命紫星亮,短短不过一旬,亲自起草政策,何其雷厉风行!
殿下代政后首次出宫,自是搅得京城人心浮动。
南安侯府上下忙得后脚跟踢后脑,一面筹备装饰宴肴,一面防着旁人不告而来。
光是心照不宣的请柬就回了十余份,例如魏尚书府、雍王府、令州侯府、洛侍郎府……
尔曼只得给宝知遗憾递信:计划再议。
宝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十五那日必然守备森严,她预备着中秋宴后一日让喻台以书舍进新书为由邀邵衍出来。
误会一定要说清楚。
不过这几日邵衍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还是让宝知心烦意乱,叫她显得恹恹。
午后还未到宴时,男子皆在水榭伴着殿下饮茶赏景。
太子余光淡瞥,只见遮挡湖心亭的薄纱在秋风照拂下盈盈发亮。
他略抬起下巴,向一旁的南安侯道:“今日怎么不见众表妹?”
南安侯道:“殿下亲临,府中姑娘自是退居女客所处之地。惟恐冲撞了殿下。”
太子道:“舅舅这话倒显得孤傲慢。今日本就是家宴,何必这般生疏。”
谢二爷在一旁陪笑,听了都抹汗,心想大哥今日怎么这般不变通,叫侄女们出来就是了,更何况大嫂不正想让元丫头当太子妃,还不趁太子来南安侯府借机亲近亲近!
可南安侯却不退让:“殿下此言差矣!侯府得殿下厚爱,更该守礼!若是传出去,只叫旁人说道南安侯府不成方圆。”
太子放下茶盏,亦如既往的清远疏淡,眼中不含一丝情绪。
在这目光下,南安侯微笑着,脊背直直挺着。
坐在左手的世子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心中转了几回,身体微微倾向父亲,犹如蛰伏的黑豹,只待头领发出冲锋的信号。
太子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舅舅所言极是。”
谢四爷是急性子,这些日子任指挥使更是疾如雷电,交接了公事回来,见众人还端坐着,忙道时候差不多了,催促着众人回正堂。
如此一来,气氛反而缓和。
喻台的心情却不妙,他随着松源一道走在队伍后头,心中虽是感激大伯父,但又觉得别扭。
一想到这竟源于爱慕母亲不得的男人的关怀,他心中五味杂陈,直到松清在背后猛地拍了他的腰才回过神来。
他抬眸便见众人看着他,脸色各异。
松源拱手赔罪:“请表哥恕罪!喻弟得表哥关心,很是欣喜。”
太子未言,却冲喻台招了招手。
喻台心下一沉,沉稳上前,拱手行礼:“谢殿下关心。”
他便见太子微点下巴,继续前行。未得太子谕旨,喻台无法退回,只得落后一步,随在太子左侧。
出了园子,太子忽道:“梁公子年岁可至十?”
喻台斟酌着答道:“回殿下,上月刚过了十岁生辰。”
太子顿了顿:“倒是孤之过,叫你姐姐错了你生辰。”
喻台不自觉抿唇。
这会提我姐姐做什么?什么【你姐姐】,也该称声【梁姑娘】,听着黏黏糊糊。
他已经不是去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脸色未变,仍是微笑:“家姊袭承家严家慈,一脉忠君爱国。学生生辰不过小事,怎么能误了国家大事?”
太子却罕然流露一丝笑意,那凤目微眯,勾地眼角狭长,剑眉微挑,驴头不对马嘴道了一句【确实是姐弟】。
喻台不解却不敢追问,所幸已至待到正堂门口。
男客正要入宴,就闻见打外墙窗穿过的一阵香风,随着裙摆玉环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
透过珙窗,众人朦朦胧胧瞥见到各色倩影。
喻台下意识抬头,便见太子好似未闻,实则不经意把眼往外一瞧。
这一眼……
好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好些苦恼。
谢四爷爱大口饮酒,伴着太子坐于上首,见下头外甥心不在焉,心想:这傻小子今日怎么丢了魂似的?
喻台抬头就见姨父担心的目光,忽地福至心灵:那目光是姨父看姨母时时常流露的神情!
难不成正如府中下人所言,侯府要出凤命?
喻台是衷心希望大伯母能够如愿以偿。
大伯母为人宽厚,前些日子府中风言风语,却不改其心,公正行事,更怜他们姐弟丧父丧母,时不时关心。
另一厢的宝知念着明日的事,宴上胡乱用了一些,心中却预备着散宴后寻喻台再商讨。
不想她刚回明日馆,换下礼袍,就听敏娘道:“姑娘!扶摇院的小厮来了,道是少爷吃了酒,乱糟糟的,没得章法!”
宝知柳眉一蹙,唤了丫鬟侍奉她换上一袭米黄儒裙,在首饰盒里取了把步摇戴上,外披着浅松绿掩襟褙子便领人赶往扶摇院。
小花随着姑娘,远远看见院门,却见数名身着飞鱼锦衣的带刀男子。她心惊不已,悄声对宝知说道:“姑娘,您瞧!这……”
宝知点了点头,置若罔闻,直奔院门。
守于院门的棕衣男子见来者,冷冰冰道:“梁姑娘安好。”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的另一贴身侍卫胜邪。
此人与其名相悖,邪门得很,一双绿眼阴晴不定,只听命于太子。
宝知心底里给他的代号为太子亲儿。
她皮笑肉不笑回礼:“大人安好。”
胜邪侧身让道:“梁姑娘请。”
宝知反而无来时焦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正待胜邪烦躁地要推搡她进去时,一边小路上拐来一人。
宝知转身屈膝:“劳烦表哥了。喻弟是男子,我这个做姐姐终归有诸多不便。”
世子道:“梁妹妹客气。做长兄帮衬弟妹是应该的。”
二人互相恭维着,预备着进院。
胜邪阴沉下脸,挡在世子面前。
“大人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家弟所居的院子吗?”宝知一脸不解:“院子的小厮来请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搭把手,怎的了?可是有人假传了消息?”
不待胜邪回应,宝知便一副惊恐:“逆贼虽是伏法,余党可未尽落网。怕是有贼人混进来了!了不得!得赶紧秉了郡主娘娘!”说罢就要遣小丫鬟去决明堂。
胜邪不废话,只一挥手。
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这个大男人为难小姑娘。
锦衣卫悄无声息地围上来。
丫鬟们怎见过这般的事,只得强装出勇敢,护着姑娘。
世子站在宝知右侧,亦是弓步张开。
他虽是太子伴读,但只与周寄更加亲近。
东宫的人都不喜胜邪。
宝知毫不退缩,直勾勾盯着如墨池般的双眸。
胜邪心中啧啧。
殿下曾私下道那人的桃花目水光流转,神秘又叫人向往。
唉,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他退到一边。
宝知便隔了一肩的距离,同世子并行入内。
至内院时,守在垂花门的锦衣卫拦下丫鬟,只许二人进入。
二人对视一眼,复前行,一入庭院便见正房二门皆敞,一览无余。
喻台面布红云,双眼紧闭,躺在离桌不远的长榻上,身上盖着件云锦衾。
太子孤身坐于梨花木桌前,右手漫不经心地捏着把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瓷盏,衣领微敞,同衣摆上的四爪金龙呼应,更显危险。
周寄低着头候在一旁。
听见脚步声,太子头也未抬,自顾自又抿了一口。
行径漫不经心,慵懒随性,可又有谁会忽视那通身的贵气。
宝知紧绷着脸,心中闪过千万种猜测,直奔铁梨木榻。
一跪于榻首,她便闻见淡淡的酒气,从衾中翻出喻台的手腕,切了一会,感到脉搏强劲有力。
看来真的是喝醉了。
她松了口气,又掀开被衾,见喻台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脖颈与手肘皆是白皙完好,才彻底放心下来。
世子沉着地守在一旁,见宝知起身,心稍许安定。
“姑娘好些谨慎。”
许是饮酒了,太子原本清冷的声音带了些喑哑,更显磁性。
“扶梁公子回内室。”
低低沉沉的,还隐含着不自觉的无奈与纵容。
世子面不改色,实则惊涛骇浪。
看来母亲所想无所以偿。
宝知退到世子身后,向太子行礼:“殿下安好。愿殿下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太子呢喃:“旦逢良辰……旦逢良辰……”
他发出一声轻笑,可谓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姑娘总是……祝愿孤旦逢良辰……”
紫藤花垂门,在夏夜中卷来阵阵幽香。烛火萦萦,更显公子倾世无双,芝兰玉树。
那原本冷漠的凤目微微一弯,竟生出一派缱绻,多情勾魂。
宝知面无表情,却心惊胆战。
自古南国北方佳人辈出,尚且引得诸侯争权逐美。
可现下竟有这般英俊的男子,这人又深不可测。
真是蓝颜祸水……
“坐。表弟怎么也这般拘束?”
宝知摸不清他突如其来的行径,只大大落落坐下。
世子见宝知坐下,顿了顿,坐在太子左手边,与宝知隔了两座。
倒显得宝知被二人隔阂出去。
太子道:“给宝姑娘斟酒。”
自有锦衣卫恭敬地扶着玉觥,往一浮雕荷花纹犀角杯里酌,捧着托盘要奉给宝知,却见世子起身,径直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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