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位于京城东北角,占着半条街,由南安侯府出行实则耗了好许光阴。
宜曼又无趣又难受。
三姐姐不许她拉帘子,连向来混不吝的二姐姐也不同意,她心中恨恨:若是同宝姐姐一车就好了。姐姐不常出门,必也对外头事物好奇,肯定同意我拉帘子。
她又怪二姐姐、三姐姐,平日里都是跟大姐姐同乘,今日怎的都躲得远远的。
而令曼也是第一次与宝知同乘。
宝知身体畏寒,便是夏日也是裹着短外帔。故而令曼与宝知虽不亲厚,心中却很是怜爱。
上车后她便让丫鬟将冰摆到角落,自己居于冰前,一面挡着窗外钻过锦帘下摆逸入的热风,一面隔着干冰的阵阵寒气,让宝知坐于左侧,还亲手斟了杯滚水。
宝知接过茶,小口抿了抿:“谢谢表姐。”
令曼温蔼道:“我作为长姐,自该多关……呀!”
她话未说完,便往后歪斜,概是马车压到石子,周身一抖。
宝知却好似坐不稳,直直撞向车壁,好在恰靠在车窗的锦帘上。
那车窗雕刻的花纹透着锦布硌压着宝知的左肩,宝知没作声,一手却不动声色地扣着帘布的下摆,直待感受到布外头那拽力卸了才坐正,手上却不松开。
令曼今日梳的是义髻,也不知是刚刚倾斜幅度过大,那上边扎着的发髻竟散开了,簪花玉钗便随之叮当落下。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令曼一手扶着小几,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中突突:她现在准备在京中议亲,若在长泰郡主生辰时被人撞见这般披头散发不庄重的,哪能说个正经的好人家?可今日带的两个丫鬟都不善梳头。
她的丫鬟也白了脸,而宝知带的小丫鬟则低着头未叫令曼知道是何表情。
正当令曼浑身发颤,宝知开口:“大表姐没被茶水烫伤罢?怎的脸色忽的这般难看。”
令曼这才想到自己现下在表妹面前蓬头散发,很是不好意思。
她尴尬地手足无措,忽而外头丫鬟道还有一盏茶到雍王府。
这话如索命无常,叫令曼手也抖,嘴也颤,眼中积泪。
宝知却好似没见到令曼的窘状,捋了捋耳畔斜下的一缕乱发,道:“不知哪来的石子,倒叫人发都松了。”
她倾身拾起令曼散落在垫子上的钗环,道:“表姐居长,惠娘先为表姐整理发髻,再为我挽发。”
话音刚落,宝知带来的那丫鬟便跪直身子,用膝盖前行,挪到令曼身后。
未待令曼反应,便从衣襟袋里取出把木梳心灵手敏地给令曼梳了个偏梳髻子。
令曼带来的丫鬟方醒悟,赶忙从宝知手中接过自己家姑娘的首饰,捧着好叫惠娘取用。
待令曼发髻整齐、由着马车外的丫鬟扶着下车时,只觉好似上天入地一番。
姑娘们站在侯夫人身后,听着大人们之间互相恭维。
令曼悄声感激道:“今日多亏表妹。”
宝知道:“表姐莫说这般客气话。宝知不常在京中走动,亦无手帕交,今日又是头回来雍王府,怕是一个人怯地不行,表姐若不嫌,今日多同我说说话便是。”
令曼笑道:“好好好,这有何难处。”
宝知配合地同她一道笑,谁知正巧对上一对审视的招子。
冰山美人面无表情,马上移开目光。
宝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哪里得罪她了不成?
姑娘们这些官司外头人可不知。
而在西门对街的茶馆本该今日不开业,二楼的窗后却藏着一群窃玉偷香之徒。
“瞧瞧,那乳儿真是忙快冲出交襟,若是探入衣口一阵搓捻,定在拳眼荡出一阵圆波,”一位敞着衣襟,倚靠在窗边的细眼男人放肆地用目光舔着下头女眷的身姿:“只可惜这手‘釜底抽薪’倒白抛出去,也为未叫我们兄弟没能一品佳人发乱钗脱之景。”
男人举掌于众人前,转而握紧:“唉!娇喘急急逼人太甚呀。”
众男子一阵哄笑,一人道:“马侯破窗不如破瓜利索,这会子未爽朗呢。倒不如盼着洛公子还有什么锦计?”
角落里发出一个阴柔低哑的回应:“小弟早已倾囊相授,这小径通不通便要依仗阴川侯府众姑娘了。”
几个围着窗的男人有一眼没一搭地聊着。
“抛开马二嫂嫂,瞧边上那着石蜜儒裙的小娇娥,真真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还有那个,也不知这紫菀衣娘行几,这会围着面纱作甚,不过掩着脸挡得了哪处?”
“别的也罢,配着那对大鸽子,啧啧,细腰椒乳美人穴,何处英雄梦尝咸!”
室内忽而一静,随即笑开:“好诗!好诗!好一个梦尝咸!”
阴川侯笑骂:“娘屁马二嫂嫂,叫大祖宗!也不怕被下头人发现!”
那人也不怕,一派笑嘻嘻:“哥哥家中马大嫂嫂还卧着呢,弟弟我明日该去孝敬孝敬罢!”
有人起了心,不怀好意:“好哥哥,今日通路后,可叫弟弟们如例去请安请安不成?”
阴川侯混不吝惯了,这先头还喘气的婆娘一道是庶女,便宜岳父家也挥开袖子不理不顾,想着该是一样,便挤眉弄眼:“待哥哥宽宽道,先拓成马府的形再言。”
男人们又是兴奋又是期待,浑身一股子气上蹿下跳,那火到处点得慌,总挑个口喷出去,
一公子便随处揪了点发出去:“这小娘皮哪处来,倒把紫衣娘挡了个透罢。”
“酷暑日裹得这般严严实实,还戴了帷帽……哦,我好似在瓷品居里见过这身穿扮,啊,我想起了,概是……”
“都是歪瓜裂枣,腻得慌。”一直靠窗俯瞰、未取过众人话茬的朱袍少年郎忽而开口了,那人便闭了嘴,转而说些巧话。
要知道这小霸王眼睛长脑门上,哪里跟他说过话。
“正是呢,这些玩意怎入的了我们京城浪里白条的眼,”一个阴测测的男人忽而道,也不顾周围人暗里戳他、背拉他袖,小指往后一转:“什么谢家百花,胡乱封得一通,要说美人,还得是齐兄家中姊妹。”
话落,屋内那散漫的劲去了三分。
有人小心一觑,便见小公爷弯着眼角,修长如玉的右手搭于腰侧,骨节清瘦分明,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剑把上的青铜雕刻。
众人心中大震。
阴川侯立马上前一脚踹倒那人:“嘴没把的!胡言乱语!待我明日去陛下那参你一本,定叫秦尚书好生管教!”
转而挡在小公爷面前:“律光少与这等浊物说话,他该是马尿灌多了倒昏头得紧。”
他心中暗骂:好好得提什么齐家,也不怕这混世魔王大闹天宫!
众人壮着胆子引了话,左一言、右一语:“呀!谢家女入府了,马兄再不随去,该是别人小登科了!”
小公爷隔着人群,深深看了眼那狼狈覆于地之人,只见他抖抖如死狗,冠也落,发也乱,一双浊目阴狠地盯着眼前人的皂靴,便转身下楼。
阴川侯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道:自求多福罢,不是哥哥我不救你,好端端惹他作甚。
外头清风阵阵送来少许荷花清香,帮着多少红墙藏污纳垢。
谢家姑娘各有各友,一路上碰着同样被引着的贵女,便一道前往郡主的飞仙阁。
宝知礼貌有余亲密不足,单身一人带着两个小丫鬟跟在王府司女后头,倒显得孤单。
令曼为人温厚,交友最广,一路碰见许多友人,众人一道走,落了谢家其他三女十步。
她见宝知在后,想着都是一家人,怎么好叫表妹形单影只,便招手示意宝知,将她引荐给好友:“这是我府中表妹,是四婶婶娘家的外甥女,不常在京中走动。”
宝知这会倒抿出一个笑窝,向众人行礼。
众女心中一转,便知她身份,自是还礼,谁知前头的人一停,后头却直直撞上,撞的撑伞的丫鬟歪斜,一个撞一个,被踩了裙边的也倒,被撞疼的也歪,哪里顾得上日常习得的行仪,竟形成一股子推力,直逼立于前头的令曼。
而雍王府讲究风水,老王爷不知从何处得来见解引了水成湖后,怕是困住运,也不筑高栏,只低低延了些石围,瞧着好看些。
现下姑娘们沿着小道左右歪斜,狭得很。
令曼只觉一阵力击于背部,又若无感到一硬物点上腰眼,酥了半身的气,控不住得往后退了几步。
那小腿便撞了石围,不受力地倒去。
她的双手在空中挥动,想着抓住些什么。
姑娘中有人眼尖看见对岸有人,失声叫道:“有外男。”
这……这该如何是好?
令曼心中慌乱。
夏日衣衫轻薄,落水后一览无余,自己又不会水,少不得叫人来救,这会没个婆子,怕是对头男人跳水了。
京中守礼规矩的人家怎会允许自家子弟赴宴入水救助落水女子这般的流言。
众人吓呆了,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瞅着令曼倒去,而此时离得最近的向家姑娘眼前一黑,忽而怀中软玉温香,原是宝知也被踩着外帔,行礼起身时也歪斜了,恰好撞上令曼,可巧把她撞进向姑娘怀中。
宝知捂了捂额头,歉意不已:“妹妹失仪了,冲撞了表姐,还请表姐宽恕!”
令曼方感脱险,惊魂未定,心中庆幸哪里会怪她:“不碍事,不碍事。”
有人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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