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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流艺人阿尔托利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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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里的人就疯狂地拍起手来欢迎他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在这批醉汉前面,重复搬演他三小时前在卡陵纳斯广场上对那批偶然碰上的观众表演过的节目。

    跟上次一样,恩认米奥和帕西爱极其出色地完成了它们的表演节目。这些节目激起了不绝的掌声、狂笑声和对耍把戏的艺人的赞叹声。

    当卡提林纳的一个客人替要把戏的人收集赏钱时,阿尔托利克斯一面娱乐观众一面不断地用心观察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他终于在拱廊里看到了卡提林纳的管家。他根据他的装束和他对那些在厨房中奴隶的奴隶们发号施令的威严的声调认出了他。阿尔托利克斯走到他的跟前,要求他进去报告主人,说是有人给卡提林纳带来了重要消息。

    那个管家把阿尔托利克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接着就大模大样而且几乎是轻蔑地答道:

    “主人不在家。”

    接着,他转过身子,背朝着耍把戏的人,准备走了。

    “那么如果我是从杜斯古尔山那边来的、而且是奉着阿芙莱丽雅奥莱斯季拉的命令来的呢?”阿尔托利克斯放低了声音说。

    管家停下来了,他转过身子低声说:

    “啊哈原来你来了!”

    接着,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说:

    “我明白耍把戏的职业并不妨碍你担任生翅膀的众神的使者啊——啊——啊!我明白了。”

    “您老真是好眼力!”阿尔托利克斯暗暗讽刺地说。

    但阿尔托利克斯接着又和善地加上一句说。

    “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尽我的能力罢了。”

    “那有什么,我毫无责备他的意见,”管家说,过了一会儿又添上一句:“如果你想看到卡提林纳老爷,你得下山到大议场会你大概可以在那儿找到他。”

    管家说完就走了。

    阿尔托利克斯好容易才摆脱了一群新的、不断奉承和赞美他的观众,下了帕拉丁山。他在那几条挤满了人的街道上尽一切可能迅速地前进,一直走到大议场上。但是这儿,可想而知,挤轧和喧闹的程度比城中任何一个区域都厉害。

    大议场上约莫有三千以上性别、年龄和阶级各不相同的人,循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象两条大河一般缓缓地移动着:一条流到萨杜尔纳斯神庙中去,另一条从那儿流出来。

    大议场周围的所有拱廊——和平女神庙、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神庙、维斯达神庙、荷斯提里乌斯祠堂、葛列科斯塔西斯迎宾馆、波尔齐乌斯贸易堂、薛帕朗尼乌斯贸易堂、傅里维乌斯贸易堂、艾米里乌斯贸易堂以及其他建筑物的拱廊——统统挤满了贵族、骑士和平民,特别是各阶级最美貌的女人。因为在拱廊中挤轧的程度比较差一些,站在那儿的人可以欣赏那幅在这全城最大的广场上展开的、象潮水一股的欢庆佳节的人群的图画。

    希望去参拜这—佳节的主神萨社尔纳斯的善男信女,和已经从庙中出来的求过神、许过愿的人们不断地碰撞着。不论是进去和出来的队伍,前面都有小丑、歌手、笛师、琴师作为先导;大家都高唱那些赞扬伟大圣父萨社尔纳斯的颂歌,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无法形容的震耳欲聋的喧闹声,由于加上了无数走江湖的卖艺人、卖玩具和食物的小贩以及卖杂货的摊贩的种种喊声,显得更加厉害了。

    阿尔托利克斯一挤到人群中,就不由自主地被这缓慢然而并没停顿下来的人潮吸住了。他不得不随着它的趋势,向这一节日主神的庙宇前进。

    人群前进几步,停一下,接着又前进。因此,夹在紧密的行列中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开始向左右探望,希望能看到卡提林纳。

    大花狗跟在主人的身边跑,阿尔托利克斯不时地听到它发出衰叫。虽然可怜的畜生灵活而又小心地从人家胯下钻过去,但在这样可怕的挤轧中,还是免不了一会儿被人家踏痛一只脚爪,一会儿又被人家踏痛了另一只脚爪。

    在阿尔托利克斯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老头子和两个年青的小伙子走着。那个老头子的装束相当阔气,甚至可以说非常华丽,但阿尔托利克斯立刻看出他是一个下等戏子。他的年龄无疑已经五十岁开外了:厚厚的白粉和红红的胭脂已经不能掩盖他脸上深陷的皱纹,他那没有胡须的、皮肉松弛的、妇人也似的脸,反映着最卑鄙龌龊的欲念。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小伙子都是贵族,这可以根据他们披在雪白上衣外面的镶紫边的宽袍看出来。小伙子中的一个大约二十二、三岁光景,生就一副中等以上的身材,身体的各部分显得很匀称;浓密的黑色鬈发,强烈地衬托出他那充满了宁静悲哀的白皙的脸。富有表情的黑眼睛,进射着智慧的光芒。另一个小伙子只有十七岁,个子不高,身体也显得文弱;但他那英俊的脸却极其引人注目,他脸上的端正和谐的线条,映出了他的纯洁的灵魂、深挚的感情、刚毅的意志和果决的性格。老头子就是梅特罗比乌斯,而两个小伙子则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和凯乌斯卡西乌斯龙金努斯。

    “我对我的不朽的好友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荣誉起誓!”老戏子对他的同伴说,看来他正把他刚才说过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敢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克洛狄雅更美的女人!”

    “老色鬼,也许你在荒淫的一生中曾经碰到过同样美丽的女人,不过你从来不知道有象这个淫妇那么放浪的女人罢了,是不是,老骗子?”

    “诗人,诗人,不要取笑我,”戏子被卢克列梯乌斯奉承得昏头昏脑地说。“我对赫克里斯起誓,我们也知道你的一些风流韵事呢。”

    “啊,我对记忆女神麦妮玛西娜起誓。克洛狄雅快要使我发疯了了”卡西乌斯叫道。他的两眼注视着维斯达神庙前面这会儿已挤满了人群的拱廊。克洛狄雅恰好站在那儿。她正和她的弟弟(那还是一个孩子)站在一起。卡西乌斯目不转晴地望着那位美人叫道:“她多美啊!和女神一般美丽!”

    “征服克洛狄雅并不是一件难事,卡西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微笑说。“只要你真的下决心想获得她的热吻。”

    “啊,她决不会要你长久请求的,我敢向你保证,”梅特罗比乌斯附和道。

    “你看,她是不是很象她的弟弟?”

    “姐弟俩就象一个杏核中的两半瓣杏仁如果克洛狄雅容上男人的衣服,人家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分辨他们了。”

    那时候,人群几乎每走十步就停顿一下,因此阿尔托利克斯可以在很近的距离内,仔细观察那个卡西乌斯不断向她投去爱恋目光的姑娘。她正站在拱廊的一根圆柱旁,显得高大、丰腴而又年青——她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她穿着一件最细的羊毛织成的白色短衣。衣服上镶着紫色的花边,腰间用带子紧紧束住,显出了她柔软婀娜的姿态和她那使人心神摇荡的丰满肉体的曲线。她的手臂和肩膀虽然已经白得令人炫目,但她的脸似乎更加白嫩;只有浮在她颊上的可爱的红晕,才说明这脸、这肩膀和这胸脯都不是属于一座由不朽的菲狄乌斯用晶莹的巴罗斯岛大理石刻成的女神雕像,而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脸被一绺绺浓密而又柔软的红色鬈发衬托着。她那淡蓝色的闪闪发光的两眼,蕴含着大胆的甚至是厚颜无耻的表情。跟这个已经被第一个丈夫离弃的美人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是跟她极其相象的克洛执乌斯。他刚满十四岁,光看看他那天真无邪的孩子脸,谁也猜想不到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反叛的保民官和一个极其残忍的人。他命中注定要在未来替罗马招来纷争、分裂和暗杀的混乱局面。

    “那些迷信的人想象出来的狄爱娜或者维纳斯怕都没有象她那么美!”卡西乌斯在默默地心神摇荡地注视了一会儿以后叫道。

    “维纳斯,她自然是维纳斯,”季杜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微笑着说。“不要牵涉到狄爱娜的头上去吧;她太圣洁了,似乎不能把她拿来与这个卖淫女人‘夸特伦达里雅’相比。”

    “谁替克洛狄雅起下这么可耻的绰号的?谁敢这样侮辱他?”狂怒的卡西乌斯叫道。

    “那批嫉妒的贵妇人,她们淫荡的程度虽不在她之下,但是无耻和美丽的程度却不如她。她们忍受不了她,因此就把她当作她们无情的讥笑和不可遏制的憎恨的靶子。”

    “就是她,你们看呀!”梅特罗比乌斯叫道。“第一个送这绰号给克洛狄雅的人就是她!”

    于是,老戏子指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那个女人,按照她的装束看来,显然是一个贵族太太。她的身材很苗条,但她的脸却流露出严肃甚至是冷酷的表情。她站在离开克洛狄雅和她的弟弟所在的那些圆柱不远的地方。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位神情和气派极其尊严的三十几岁的高个子贵族。他有非常宽广的前额,毛毵毵的浓眉,一对没有神气的近视眼和一个鹰嘴鼻。他的脸是非常特出的,给人以一种精神极其凝聚集中的印象。

    “那女人是谁?台伦齐雅吗?西塞禄的老婆?”

    “对啊,正是她她不是和她那位可敬的丈夫站在一起吗?”

    “啊,她真是一位最有资格斥责别人罪恶和淫荡的女人!”卢克列梯乌斯微笑着讽刺道。“可是知道她的亲妹妹贞女法琵雅和卡提林纳之间的渎神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对赫克里斯起誓,如果监察官要去检查克洛狄雅的不道德行为,那他应该先去检查法琵雅的更不道德的行为。”

    “唉!”梅特罗比乌斯显出一副怀疑的神情摇摇头说。“我们现在已经堕落到这样可耻的地步,如果严厉的毫不受贿的老卡图还在人世(他是我们所有监察官中最严正刚直的一位),如果他直到现在还在罗马;他真不知道怎么下手整顿这放浪腐化的风气呢。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起誓,如果他必须驱逐—切没有权利住在这儿的女人,罗马就一定会变成一座只有男人的城市,好象幸福的罗缪拉斯时代一样;而且,为了繁衍奎林族的子孙,我们不得不再度去劫夺大批萨宾纳族的女人了。但是,我怀疑,目前的萨宾纳族女人是否值得我们去劫夺呢?”

    “好啊,好啊,我明白了,我对圣人伊壁鸠鲁起誓!”卢克列梯乌斯叫道。“梅特罗比乌斯居然发表激烈言论攻击放浪腐化的风气了!下次大选我一定投你一票,而且要为你大肆宣传,一定要让你当选监察官!”

    那时候人群又开始移动,卡西乌斯和他的两个朋友来到维斯达神庙拱廊的台阶前。他们已经站在克洛狄雅附近了。卡西乌斯开始招呼她。他用右手在嘴唇上面按了一下,然后叫道:

    “你好,克洛狄雅。啊,你真是我们罗马所有美女中最美丽的一个!”

    克洛狄雅向他看了一眼,对卡西乌斯的鞠躬微微点头作答,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用烈火一般的眼光对年青的卡西乌斯注视了好久。

    “这一阵注视可包含着不少柔情蜜意呢,”卢克列梯乌斯对卡西乌斯微笑着说。

    “你付出去的热情完全可以得到报偿,漂亮的卡西乌斯,”梅特罗比乌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只有一个人除外,她也跟克洛狄雅一样美,那就是希腊妓女爱芙姬琵达!”

    卢克列梯乌斯一听到这名字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美人爱芙姬琵达!现在她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角斗士的营垒里呐!”

    “刚巧相反,我觉得这是极其自然的事惰,”卢克列梯乌斯答道。“那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可是你得知道,爱芙姬琵达上那些强盗的营垒中去只是为了夺取他们中间一个人的爱情:她疯狂地爱上了斯巴达克思”

    “好啊!我对赫克里斯起誓!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适当的配偶!”

    “你错了,我对禁止兵士后退的朱庇特发誓!斯巴达克思已经轻蔑地拒绝了她!”

    一刹时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一定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梅特罗比乌斯继续对卢克列梯乌斯说。“美人爱芙姬琵达曾经好几次邀请过我,请我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

    “要你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卢克列梯乌斯诧异地问。

    “大概是去痛饮葡萄酒吧?”卡西乌斯说。“但是这项工作你在罗马也干得非常出色呀”

    “你们老是嘲笑我,跟我开玩笑可是我倒很愿意到那儿去呢”

    “到哪儿去?”

    “到角斗士的营垒中去呀。我可以改姓换名假扮一个什么人到那儿,逐渐取得斯巴达克思的信任和好感,同时把他所有的计划和企图以及他在那儿准备的一切统统探听明白,然后把有关的一切都秘密报告执政官。”

    两个贵族都纵声大笑。梅特罗比乌斯生气了,他愤怒地说:

    “唉,你们嘲笑什么?两年以前角斗士阴谋造反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去警告执政官的吗?难道不是我梅特罗比乌斯在复仇女神傅林娜的圣林中发现他们阴谋的吗?”

    “啊——啊,我们会牢牢记住的!”阿尔托利克斯想。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同时用阴沉的眼光向离他不远的梅特罗比乌斯瞥了一下。

    那时候,人群已经涌到卡庇托尔山的山脚下,来到萨杜尔纳斯神庙前面了。谷神庙是一幢非常宏伟而又坚固的建筑物。里面除了萨杜尔纳斯的神坛外,还保藏着已经批准的法规和国库的钱财。因为这儿聚集了极多的人,所以阿尔托利克斯那一群人的前进速度就更缓慢了。

    “我对罗马所有的保护神起誓,”卡西乌斯叫道。“这儿会挤死人的!”

    “是啊,这是极有可能的,”卢克列梯乌斯说。

    “我对巴珂斯狄奥尼西斯的常春藤花冠起誓,一定要挤死人的!”梅特罗比乌斯也叫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竟会钻到这样拥挤的人群中来啊!”卢克列梯乌斯说。

    人群愈来愈挤了,推撞与倾轧也愈来愈使人不能忍受了。后来梅特罗比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卡西乌斯象乌龟爬一般地走了一刻钟,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才进了萨杜尔纳斯神庙,阿尔托利克斯也同他们一样地进入了神庙。他们在那儿看到了青铜的谷神雕像。神像手中拿着一把不大的镰刀,仿佛准备去收割庄稼似的。神像周围放着好些农具,壁上画着好几幅有关农作和牧人生活的图画。萨杜尔纳斯的青铜雕像是中空的,里面满盛着橄榄油,那是丰裕的象征。

    “瞧啊,瞧啊,神圣的大祭司恺撒!”梅特罗比乌斯说。“他刚刚向萨杜尔纳斯神献过牺牲,现在脱下祭袍出来了。”

    “美丽而又聪明的薛帕朗妮雅,快看她那副凝视恺撒的神气!”

    “你还不如说她是放浪不羁的薛帕朗妮雅更妥当些!”

    “黑眼睛的美人!我对十二位和平女神发誓,那是罗马成熟的美女中最完美的典型”

    “瞧啊,她那黑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欲焰真象闪电一般!她向美男子恺撒送去了什么样的微笑啊!”“不知道还有多少贵妇人和小姐对恺撒送去含情脉脉的微笑哩!”

    “瞧那红头发的法芙斯达。”

    “那是我的不朽的朋友,幸福的独裁者卢齐乌斯考尔涅里乌斯苏拉的女儿。”

    “我们早已知道你是这个怪物的朋友,而且是肮脏无耻的朋友,你用不着每走一步就重复一次。”

    “这阵喧闹的声音是什么?”

    “这叫喊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转过头来向神庙的门口看,那儿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对萨杜尔纳斯神的颂赞声。

    一会儿,原来在神庙中挤轧的人群,又被一大群新来的参拜萨杜尔纳斯的信徒挤到成列的圆柱旁和墙边去了。那群新来的人包括五十个脸色阴沉、形容枯槁的信徒。他们正抬着本城的大法官,好象凯旋的行列一般;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却系着一副铁链。

    “哦,对了,我明白了!这批人是玛梅金纳斯监狱中等待判决的囚犯,他们现在已被当局按照谷神节的惯例赦免了。”卢克列梯乌斯说。

    “而且,按照香神节的规矩,他们得把自己的镣铐带到这儿,把它们悬挂在伟大的萨杜尔纳斯神的祭坛上。”梅特罗比乌斯接着说。

    “瞧啊,瞧啊,可怕的卡提林纳在那儿呢,他是整个罗马城的灾星!”卡西乌斯指着神坛旁的一个人叫道。那个骄傲、好色的贵族,正站在那儿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那群贞女,而且用一种好象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的眼光,往视着其中一个年青的大祭司。卡西乌斯又说:“那是无可否认的——这个人即使在恋爱的时候也是残忍的。你们瞧,他注视台伦齐雅妹妹的那副神气,真象是一头贪婪的猛兽!”

    正当卢克列梯乌斯和梅特罗比乌斯跟年青的卡西乌斯龙金努斯谈论卡提林纳和法琵雅的渎神的爱情的时候,阿尔托利克斯也看到了那个贵族。离卢角斗士的眼睛迸出了喜悦的光辉。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挤过去,竭力想走到卡提林纳的身边。

    但是,想望是一回事,实现它又是一回事,阿尔托利克斯足足经过半小时的努力,而且那完全是因为他紧紧跟着向庙门口涌去的人潮,才走近了卢齐乌斯谢尔盖乌斯卡穆林纳。这个贵族仍旧和以前一样正对着贞女出神。阿尔托利克斯在他的耳畔低声说:

    “光明和自由。”

    卡提林纳猛地哆嗦了一下。他迅速转过身子,皱起眉毛,用他灰色的眼睛瞪着这个耍把戏的艺人,接着用严厉的几乎带着威胁的口气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斯巴达克思那儿来,”阿尔托利克斯低声回答。“我就是用这样的装束从阿普里亚省来到这儿。大名鼎鼎的卡提林纳,我必须跟你谈一桩极其重大的事情。”

    卡提林纳又对这个耍把戏的小伙子注视了一分钟,接着答道:

    “很好你得紧靠着我直到离开谷神庙然后,你远远地跟着我,一直等到我们走到一个荒僻的地方再碰头。”

    他显出那种强横、粗鲁、擅作威福的人所特有的轻蔑神情——这在卡提林纳已经发展到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蛮不讲理的地步——开始用他强有力的臂膀推开人群,一面用洪亮的喊声命令周围的人让开。就这样,卡提林纳比别的人先到达庙门口。阿尔托利克斯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着他,两个人简直是缝在一块儿了。

    他们就这样穿过拱廊来到街上。过了半小时,他们才脱离了人潮,向牲畜市场走去。市场上聚集了成群结队的牛贩子和买牛的客人。但是在这片宽广的买卖牲畜的场地上,究竟不象街上那么拥挤,因此卡提林纳和阿尔托利克斯没有遭到多大困难就来到了凯旋神游克里斯的圆顶神庙旁。耍把戏的小伙子,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跟着那位贵族。

    卡提林纳经过赫克里斯神庙以后,走近了一座小小的、由罗马贵妇人们建立的贞节女神庙。他在那儿停了下来,等待着耍把戏的小伙子。阿尔托利克斯走近了他。

    阿尔托利克斯按照斯巴达克思的嘱咐,把他们的建议详细地告诉了卡提林纳。他生动、真实而且令人信服地形容了角斗士大军的威力。他指出:如果卢齐乌斯谢尔盖乌斯卡提林纳能够担任他们的首领,这六万名久经战斗考验的角斗士将会大大增加勇气,而且起义大军的人数也会在很短时期内增加一倍。以这一切为基础,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他们有极大的把握取得一连串巨大的胜利,而且在一年之内卡提林纳就可以率领一支不可战胜的大军来到罗马的城门口。

    卡提林纳一听到这番话两眼就充满了血。在他那富有表情的残忍的脸上,一条条的肌肉顿时牵动起来了。他不时可怕地握起强有力的拳头,一阵阵满意的叹息,从他的胸中迸发出来,活象一头猛兽在咆哮。

    当阿尔托利克斯的话结束以后,卡提林纳激动地断断续续地说:

    “你可打动了我的心啊,小伙子我,真的,我不知道我不愿向你隐瞒,对我这个罗马贵族来说一想到我担任奴隶军队的统帅,我就感到厌恶就算你们都很刚毅、勇敢究竟都是造反的奴隶。但是,我一想到如果我能统率这样强大的军队,我就一定能够领导它走向胜利因为我是为了干大事业而降生到世上的,但我从来没有可能得到某一省总督的职位,因此我没有机会完成伟大的事业,我觉得这像法”

    “不要让自己陶醉于这样的想法。不要让你的理智受到丝毫麻痹,使你忘记你是一个罗马人,而且生下来就是贵族。统治我们的豪门贵族必须用自由人的手和罗马的武器加以消灭,决不能仰赖野蛮人和奴隶的罪恶的援助!”

    这番话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三十来岁的人说的。那是一个气派尊贵、神情骄傲的人。他早已跟在卡提林纳后面,当阿尔托利克斯和卡提林纳谈话的时候,他躲在贞节女神庙的墙角后,直到这紧要关头方才挺身出来说话。

    “伦社鲁斯苏勒!”卡提林纳惊诧地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跟着你来的,因为我发现这个可疑的人仿佛在跟踪你。我曾经不上一次地对你预言过,命运之神指定三个考尔涅里乌斯统治罗马。考尔涅里乌斯钦纳和考尔涅里乌斯苏拉是其中的两个,你就是第三个统治罗马的人。因此我要阻止你犯错误:任何似是而非的步骤,不但不会使你接近这一目标,反而会使你离它更远。”

    “但是,伦杜鲁斯苏勒,你是不是认为以后我们还能获得象斯巴达克思所建议的那样有利的机会?这就是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将来也能够聚集一支象角斗士军队一般的大军,用来实现我们的计划呢?”

    “我认为,如果你接受了斯巴达克思的建议,我们不仅会招来我们拉丁族人民的厌恶和全体意大利人的诅咒,同时也不能为罗马和我们这批被剥夺了财富和权利的负债贵族造福;这只是对这些野蛮人、对这些罗马人民的敌人有利。如果他们在我们和我们朋友的影响和帮助之下统治了罗马,难道你认为他们还会服从任何法律,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他们?难道你认为他们会把管理和统治国家的大权交给我们?每一个罗马公民在他们的眼中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会使我们陷入屠戮和暗杀的混乱局面。但是,你得明白,按照我们这批心地纯洁的人的计划,我们本来只准备消灭一小撮豪门贵族啊!”伦杜鲁斯苏勒说话的态度坚决而又镇静,极其激动的卡提林纳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显出了他的热情在迅速地消退。所以当苏勒说完了他的话时,这位暗杀葛拉季齐昂的凶手便垂下了头,长叹了一声,说:

    “你的逻辑太厉害了,好象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西班牙短剑。”

    阿尔托利克斯正想对伦杜鲁斯苏勒说话,苏勒却做了一个命令式的手势;坚决地说:

    “走吧,回到斯巴达克思那儿去吧。你可以告诉他,我们对你们的勇敢精神非常钦佩,但我们首先应该尽到罗马公民的责任。当我们的祖国遭到重大危险的威胁时,第伯尔河畔的一切纷争就会平息的。告诉他,叫他利用这一于他有利的时机,率领你们越过阿尔卑斯山,让你们回到各自的故乡去吧:继续在意大利境内进行战争那会使你们遭到致命打击的。走吧,愿神保信你一路平安。”

    伦杜鲁斯苏勒说完了话就一把挟住了还站在那儿沉思、阴郁而又沉默的卡提林纳的臂膀,拉着他向牲畜市场那面走去。

    阿尔托利克斯继续站了好一会儿,他用惊惶失措的眼光望着逐渐远去的两个人的背影。但是恩狄米奥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原来它已经跳起来扑在他的身上,开始舐他的手了。于是这个乔装的耍把戏的艺人决定离开罗马,他开始慢慢地向盖尔玛里乌斯祠堂走去,想从那儿取道到古老的摩吉奥门去。

    当阿尔托利克斯走近了同样地挤满了欢乐人群的盖尔玛里乌斯祠堂的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苏勒那番话使年青的高卢角斗士陷入悲哀的沉思之中,他甚至没有发觉梅特罗比乌斯已经在他后面跟踪了很久。那个老戏子一会儿落到后面,一会儿跑到前面,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乔装耍把戏艺人的角斗士。直到他们来到盖尔玛里乌斯祠堂前面的广场上,阿尔托利克斯这才一下子认出了梅特罗比乌斯;因为高卢小伙子曾经在苏拉的库玛别墅中住了很久,他认得这个常常到苏拉处作客的老戏子。阿尔托利克斯一看到梅特罗比乌斯就感到非常激动,他恐怕他会认出他是苏拉别墅中的角斗士。

    阿尔托利克斯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设法脱离这—困窘的局面。他加紧脚步向前走去,希望梅特罗比乌斯在他附近出现只不过是偶然的事,希望这个老戏子不认得他;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他也可以一下子钻进人群溜走,不让这个追踪他的老家伙再看到他。

    命运之神似乎在庇护阿尔托利克斯。在某一个贵族宅邸的大门口聚集了一大群门客,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支蜡烛:他们按照谷神节的风俗一把蜡烛送给他们的保护人——那是一位元老也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不消一分钟,阿尔托利克斯就跑到这一大群门客那儿,他挥动两肘挤进了人群,和他们一起走进了这幢贵族的住宅。看门的奴隶问他为什么在里面走,阿尔托利克斯就回答他,说是想替主人耍几套把戏,使他能用他的表演来酬谢这批送礼品的门客的盛情。

    看门人把他主人的门客和耍把戏的人一起放了进去,他们就从门房里来到前厅。阿尔托利克斯对罗马富家住宅千篇一律的格局是很熟识的。他立刻从前厅跑进内院,院子中央砌着一座附有香案的祭祀宅神拉尔的神坛,他开始在那儿找寻有没有经过花园出去的道路;这样的通路果然找到了。他利用府邸中庆贺谷神节的喧闹和混乱——混乱的程度由于大批门客的到来变得更加显著了——,偷偷穿过柱廊走进正厅,循着狭长的走廊来到花园里,接着又穿过花园来到开在府邸另一边的小门旁边。他一告诉那儿的第二个看门人,说是他已经在他主人前面耍过把戏,现在他急于去赶生意;他的时间很宝贵,好几个地方都等待着他去表演。因此,他非常希望能从小门里出去,因为大门那儿现在挤满了很多很多的人。看门人认为他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就打开了栅门,浮起最殷勤的微笑送这个耍巴戏的人出去。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发觉自己已经处在一条通新街的巷子里了。

    暮色愈来愈浓了。阿尔托利克斯决定尽可能迅速地穿过最近的城门。出城。他取捷径来到从大斗技场直通第伯尔河的新街。终于,他又从新街来到第伯尔河左岸那条从法鲁曼德里街到特洛伊门的气象宏伟的长街,阿尔托利克斯立刻转弯向特洛伊门走去,因为那是最近的一道城门。这条长街由于远离中心区,显得非常荒凉,这个假扮的耍把戏的人走得很快,一路上只碰到几个匆匆向大斗技场和大议场走去的公民;在极度沉寂和宁静的气氛中,只听到由于不久前下过雨正在上涨而且变得混浊不清的第伯尔河流水的奔溅声,以及从那巨大的城市中心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阿尔托利克斯在那条街上还没有走上三百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只听见那脚步声显得愈来愈清楚、愈来愈近了。于是他把右手伸到短衣下面,拔出了一把匕首,迅速地向前走去。

    但是,跟在后面走的那个人显然想竭力地追上他,沉重的脚步声显得更近了。于是阿尔托利克斯利用街道的弯曲,在那一长列遮蔽行人道的古老橡树中的某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躲到橡树粗壮的树干后面,屏住了呼吸。他想确定一下:那是梅特罗比乌斯还是某一个急匆匆地赶路的、与他不相干的公民。一会儿,阿尔托利克斯就听到一个愈来愈近的人发出来的沉重喘息,于是他看见果然是梅特罗比乌斯。

    梅特罗比乌斯忽然看不见前面的阿尔托利克斯就停了下来,向四面察看了一会儿,诧异地说:

    “他躲到哪儿去了?”

    “我在这儿呢,最可爱的梅特罗比乌斯!”阿尔托利克斯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大踏步上前说。年青的高卢角斗士决定结果这老戏子的性命,一方面是为了他自己受到的一切屈辱向他报复,另一方面也是跟这个曾经暗中破坏起义者密谋,使角斗士的事业蒙受重大损失的老贼算总帐;同时也是立刻消除目前这一威胁他生命的危险。

    梅特罗比乌斯向街道另一边大约只有半人高的护岸石墙倒退了几步,接着,他用最甜蜜的声音对阿尔托利克斯讨好地说:

    “啊,原来真的是你,英俊的角斗士!我认出了你因此我跟上来了我们在苏拉的库玛别墅里已经彼此认识了我想请你先跟我去吃一顿晚餐让我们一起痛饮醇厚芬芳的法烈伦陈葡萄酒”

    “你是想请我上玛梅金纳斯率狱中吃晚餐去,老奸贼!”阿尔托利克斯一面向他逼近,一面用威胁的口气低声喝道“你们就可以立刻把我钉上十字架,然后把我的尸体抛到埃斯克维林的冢地上喂乌鸦去!”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怪念头?”梅特罗比乌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一面朝他原先追过来的方向斜着退回去。“如果我扯谎,就让朱庇特用雷火把我烧成飞灰!我准备用最好的法烈伦葡萄酒款待你!”

    “不,可恶的酒鬼,我今天应当请你痛饮第伯尔河中污浊的河水!”角斗士喃喃地说,他把小折梯、绳子和猴子都掷得远远的,然后向老戏子冲了过去。

    “救命啊!快来帮助我啊朋友们他要杀死我了!快到这儿来啊!救——”梅特罗比乌斯尖叫道,一面转易向新街那边逃去。但是,他那喊救命的声音还没有完,牙齿咬着匕首的阿尔托利克斯已经追上了他,扼住了他的咽喉。梅特罗比乌斯的声音顿时中断了。

    阿尔托利克斯透过齿缝喃喃地说:

    “啊哈,坏蛋,你请我吃的这顿晚餐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陪客!对啊,对啊,他们来了跑过来了”

    接着,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把巴首,于是梅特罗比乌斯又开始狂叫救命。跑过来的那群人,原来就是刚才阿尔托利克斯进去躲避的元老府中的奴隶和门客。他们在梅特罗比乌斯的唆使下,跟着阿尔托利克斯的踪迹追了上来。在追逐的人高举着的火把的映照下,阿尔托利克斯和梅特罗比乌斯看见:一大群人正从第伯尔河沿岸的新街那边,向梅特罗比乌斯惊叫的地方赶了过来。于是阿尔托利克斯举起匕首对准梅特罗比乌斯的胸膛猛烈地刺了几下,愤怒地喘息着说:

    “他们已来不及救你了,他们也休想捉住我,你这卑贱的老混蛋!”接着,他用双手举起了半死不活的梅特罗比乌斯,这戏子由于流血过多只会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阿尔托利克斯把他一下子掷到河中,叫道:

    “老酒鬼,今晚你可以痛饮你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的好酒了!”

    这句话刚说完,扑通的溅水声和绝望的哀叫就同时从河中传了上来。接着,梅特罗比乌斯就在第伯尔河汹涌混浊的波涛中沉没了。

    “我们来了!梅特罗比乌斯!”

    “你不要怕!”

    “我们要把那下贱的角斗士送上十字架活活打死!”

    “他决逃不出我们的掌心!”那群听见喊声跑来的门客和奴隶一齐叫道。他们现在离开阿尔托利克斯统共只有五、六十步远了。

    于是年青的角斗士甩开了罩袍,一把抓住大花狗恩狄米奥把它挪到河里。接着,他爬上护岸石堤,自己也纵身跳到第伯尔河中去了。

    “救命啊!我要淹死了!救”梅持罗比乌斯又一次发出哀叫,那时候他冒出了水面,但是混浊的波涛却把他迅速地冲到特洛伊门那边去了。

    赶来援救的人赶到刚才发生流血惨剧的地方,便都喘呼呼地在石堤旁跑来跑去,发出一阵阵的叫喊,但谁也没有办法援救这个快要淹死的人。

    那时候,阿尔托利克斯已迅速地横度汹涌的河面,直向对岸泅去了。

    聚集在这边河岸上的人纷纷对他发出诅咒。同时哀悼着梅特罗比乌斯的厄运;因为他再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出现了。阿尔托利克斯泅到对岸以后,迅速地大踏步向雅尼古里山走去。一会儿,他就在那愈来意浓密地笼罩着“永恒的城市”的夜幕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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