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娜叹息道:“这才叫献身。”
“为了补偿她,”莫里奇奥接着说道,“上帝给了卢齐亚一双更加美丽的眼睛!”
西恩娜望着兰登。“上帝知道那毫无意义,对吗?”
“上帝的行事奥秘难测。”兰登说,眼前浮现出二十多幅古代大师们描绘圣卢齐亚用盘子托着自己眼球的画作。
虽然圣卢齐亚的故事有无数不同版本,但它们讲述的都是卢齐亚挖出自己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将它们放在托盘上送给最狂热的求爱者,并且轻蔑地说:“我将你最渴望的东西送给你……至于其余的,我请求你永远不要再来打搅!”可怕的是,给卢齐亚带来自残灵感的恰恰是《圣经》,人们永远将她与耶稣那句著名的劝诫联系在一起——“如果你的眼睛让你跌倒,就抠出来丢掉。”
抠出,兰登意识到那首诗中用了同一个词。寻找那位欺诈的威尼斯总督……他曾抠出盲人的骨头。
这一巧合让他感到困惑,他寻思这是不是在暗示圣卢齐亚就是那首诗中所指的盲人。
“莫里奇奥,”兰登指着圣耶利米教堂大声问,“圣卢齐亚的骨骼是不是葬在那座教堂里?”
“一部分是的,”莫里奇奥说,一只手熟练地驾驶着船,同时回头望着船上的旅客,全然不顾前面的交通情况。“但大部分不在那里。人们对圣卢齐亚爱戴有加,她的遗骸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教堂中。威尼斯人当然最热爱圣卢齐亚,因此我们庆祝——”
“莫里奇奥!”费里斯大声喊叫道。“圣卢齐亚眼睛瞎了,可你没有。看着前面!”
莫里奇奥宽厚地哈哈大笑,转过身去,刚好来得及熟练地避开一艘迎面而来的船只。
西恩娜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登。“你在想什么?那位抠出盲人骨头的欺诈的总督?”
兰登噘起嘴唇。“我也说不准。”
他快速地跟西恩娜和费里斯讲述了关于圣卢齐亚遗骸——她的骨骼——的历史,那是所有圣徒传中最怪异的一个故事。据说,在美丽的卢齐亚拒绝了一位势力强大的追求者的求爱后,这位男人公开谴责她,并将她绑在火刑架上,要将她烧死。根据传说,她的躯体拒绝燃烧。由于她的肉体能够防火,人们相信她的遗骸具有特殊力量,任何拥有它的人都将高寿。
“魔力骨头?”西恩娜说。
“据信是的,这也是她的遗骸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原因。两千多年来,大权在握的领袖们都曾试图通过拥有圣卢齐亚的骨骼来阻止衰老和死亡。历史上还没有哪位圣徒的遗骸像她的那样无数次被人偷窃、再偷窃、迁移、分割。她的骨骼至少辗转经历过十多位历史上最有权势的人之手。”
西恩娜问:“包括那位欺诈的总督吗?”
寻找那位欺诈的威尼斯总督,他曾切断马的头,抠出盲人的骨头。
“很有可能。”兰登说。此时他意识到但丁的《地狱篇》非常明显地提到了圣卢齐亚。卢齐亚是三位享受天国之福的女人——三个有福的女人——之一,她们出力召唤来维吉尔,帮助但丁逃出地狱。另外两位分别是圣母玛利亚和但丁心爱的贝雅特丽齐,可见但丁将圣卢齐亚放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如果你没有说错,”西恩娜说,声音中带着几许兴奋,“那么切断马头的同一位欺诈的总督……”
“……也盗窃了圣卢齐亚的骨骼。”兰登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西恩娜点点头。“这将大大缩小我们的搜索范围。”她回头瞥了费里斯一眼。“你肯定你的手机没电了?我们或许可以上网查找——”
“一点都没了。”费里斯说。“我刚刚查看过。对不起。”
“马上就到了,”兰登说,“我相信我们会在圣马可大教堂找到一些答案。”
在这场拼字游戏中,圣马可大教堂是兰登唯一感到有绝对把握的一块。神圣智慧的博学园。兰登指望这座大教堂能够透露那位神秘总督的身份……然后,如果幸运的话,再透露佐布里斯特选择释放他制造的瘟疫的具体宫殿。因为在这里,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
兰登刻意不去想鼠疫的事,但是没有用。他常常琢磨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在其鼎盛时期是什么样子……也就是在鼠疫削弱了它的国力,导致它相继被奥斯曼人和拿破仑征服之前……回到威尼斯政通民顺、成为欧洲商业中心的年代。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当时世界上没有比威尼斯更美的城市,它的百姓所拥有的财富和文化无与伦比。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威尼斯百姓对外国奢侈品的喜好给它带来了厄运。老鼠隐藏在商船中,致命的鼠疫又躲在老鼠背上,就这样从中国传到了威尼斯。曾经造成中国人口减少三分之二的瘟疫来到欧洲,很快杀死了三分之一的人——不管你是年轻还是年迈,也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
兰登读过对鼠疫爆发时威尼斯生活的描述。由于几乎没有干燥的陆地可以掩埋死者,威尼斯的各条运河上漂浮着膨胀的尸体,有些地区堆积的尸体太多,工人们只好像木排工那样将尸体钩到大海里。似乎无论人们怎么祈祷都无法平息鼠疫的怒火。等市政官员们意识到疾病的起因是老鼠时,已经为时太晚。但是,威尼斯仍然颁布了一条法令:所有抵达的商船都必须在海上停泊整整四十天后才能获准卸货。时至今日,四十这个数字——在意大利语中是quaranta——仍然在冷酷地提醒着人们quarantine(检验)一词的由来。
他们乘坐的水上计程车在运河上又急速转了个弯,喜庆的红色篷布顶着微风前进,将兰登的注意力从对死亡的严峻思考中吸引到了左边一栋优雅的三层建筑上。
威尼斯赌场:无限情感。
兰登从未完全弄明白这家赌场横幅上的文字,但这座壮丽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自十六世纪起就一直是威尼斯景观的一部分。它曾经是一座私人豪宅,如今却是一家要求客人们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赌场,而且之所以闻名是因为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一八八三年完成歌剧《帕西法尔》后不久便在这里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
过了赌场,运河的右边出现了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它那具有乡土气息的正面墙壁上挂着一个更大的深蓝色横幅,宣告它是“佩萨罗宫:国际现代艺术美术馆”。兰登数年前曾进去观看过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杰作《吻》——当然是在它从维也纳借展期间。克里姆特用令人目眩的金叶阐释的一对紧紧拥抱的恋人,激起了兰登对这位画家作品的酷爱。时至今日,兰登仍然感谢佩萨罗宫引发了他对现代艺术的毕生嗜好。
莫里奇奥继续驾驶着水上轿车,在宽阔的运河上加快了速度。
前方出现了著名的里奥多桥,表明去往圣马可广场的行程已经过半。正当船接近那座桥并且要从桥下穿过时,兰登抬起头,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桥的栏杆旁,带着忧郁的面部表情低头望着他们。
那张脸不仅熟悉……而且恐怖。
兰登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那张脸很长,面色灰白,有着冷冰冰的死亡之眼和长长的鹰钩鼻。船从这个不祥的身影下方穿了过去,兰登突然意识到那只是某位游客在展示自己刚买的东西——附近的里奥多市场每天都会卖出的数百个瘟疫面具中的一个。
但是,那个面具今天显得一点都不可爱。
71
圣马可广场位于威尼斯大运河的最南端,运河在这里与大海融为一体。俯瞰着这危险交叉点的是doganadamar——海洋海关——那简朴的三角形堡垒,其瞭望塔曾经守卫过威尼斯免遭外国入侵。如今,瞭望塔已经被一个巨大的金色球形建筑所取代,顶上的风向标采用了财富女神的造型,在微风中不断变化着方向,提醒出海的水手们命运莫测。
莫里奇奥驾驶着时髦的快船奔向运河尽头,波涛汹涌的大海突然凶巴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罗伯特·兰登以前曾多次走过这条线路,只是每次都乘坐体积大得多的水上巴士,因此当他们的豪华水上轿车在大浪上倾斜着前进时,他感到有些不安。
要想抵达圣马可广场码头,他们的船必须穿过一片开阔的泻湖,那里的水面上聚集着数百艘船只,既有豪华游艇和油轮,也有私人帆船和巨型邮轮。那种感觉就像刚刚驶离一条乡间公路,进入了一条八车道高速公路。
西恩娜望着在他们前面三百码处驶过的十层楼高的邮轮,似乎同样感到不安。邮轮的甲板上挤满了旅客,全都扎堆儿拥在栏杆旁,忙着从水上给圣马可广场拍照。邮轮翻腾的尾流中还有三艘其他船只在排队,等待着通过威尼斯最著名的地标。兰登听说最近几年船只的数量快速翻了几倍,以致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总有船只通过。
掌舵的莫里奇奥望着迎面而来的邮轮船队,又瞥了一眼左边不远处一个带天棚的码头。“我停在哈利酒吧行吗?”他指着因发明了贝里尼鸡尾酒而闻名的餐馆说。“走几步路就可以到圣马可广场。”
“不行,把我们一路送过去。”费里斯示意着泻湖对面的圣马可广场码头命令道。
莫里奇奥大度地耸耸肩。“随你便。等一下!”
发动机旋转起来,水上轿车开始迎着起伏的波浪前行,进入了一条浮标标示的航道。那些经过这里的邮轮看似漂浮在水面上的公寓大楼,卷起的尾流摇晃得其他船只像软木塞一样上下颠簸。
让兰登颇感意外的是,几十艘贡多拉也同样在穿越这条航道,它们细长的船身——近四十英尺长、几乎重达一千四百磅——在汹涌的水面上似乎显得十分平稳。每条船都由一位稳如磐石身穿传统黑白条纹衫的船夫操纵,他站在船尾左侧的平台上,用固定在右边舷缘上的单桨划船。即便是在遇到波涛时,每条贡多拉也都神秘地向左倾斜。兰登知道这种怪异的现象是由船的不对称结构造成的。每条贡多拉的船身都向右侧弯曲,与站在左侧的船夫正好方向相反,目的是避免船夫在右边划船时船身转向左边。
他们从那些贡多拉身旁经过时,莫里奇奥自豪地指着其中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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