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倌儿忽然卖起了关子。
朱允熥自是打起配合道:“哦?自是锦衣卫在抓今科会试舞弊案的涉案之人。”
詹徽却是摇头道:“今科会试舞弊案,涉案举人不过六百余,而此时贡院街上的举人却恐怕不下两千人。”
“确实如此。”
詹徽又道:“举人可做候选官,但他们却仍是要如今参加会试,渴望金榜题名。今科有七千余举人录名应试,天下更是有数不胜数的举人、秀才。他们都是想要入仕为官,或为一家私利,或是为天下社稷,但终究都是有所求。”
朱允熥默默说道:“有所求,便可有所施。”
詹徽点起头:“便是这个理。既然他们想要入朝为官,想要施展一身抱负。那么朝廷希望取什么样的举人,他们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举人。”
朱允熥不禁笑了起来。
詹徽却是收回手躬起身:“臣下失言,还请太孙勿怪。”
朱允熥挥挥手,也是反应了过来,自嘲道:“却是孤一直钻牛角尖了,原本以为徐徐图进,可将矛盾压到最小,一步步的来。却不曾想到,朝廷予取予夺,可教天下改。”
什么儒家道统之争。
什么理学和心学。
什么狮子山上的老东西们自缢以死逼宫。
这一刻,朱允熥将这些矛盾统统抛之脑后。
只要现在天下还是老朱家的,只要朝廷不曾真的乱起来,只要自己那些好叔叔们还在统兵坐镇边疆,大明就乱不了。
大明乱不了,朝廷便可任意更改科举制度,采用任意一众儒家学说,甚至是任意一种学说。
读书人是有骨气的,也最是没有骨气的。
在没有涉及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是最知晓变通的一个群体。
今日明臣,来日清奴,亦不是不可。
明悟过来的朱允熥,已经是周身轻松的转过身,从塔楼上俯瞰贡院街上渐渐平息下来的骚乱。
他悠然道:“我家只取利社稷事!”
知行合一的思想必须推行下去,没有一丝更改的可能,甚至在推广深入人心之后,还可以改革科举内容,增加算术、兵法、工科等等。
更甚至,大明朝完全可以将科举制度作为将来天下人的一个学历认定。
想要做官?
你想要做怎样的官,便需要参加该部门专门的录取考试。没有那个本事,不熟悉这个衙门的事情,你就没有资格当官。
只要天下读书人还想要入朝为官,他们哪怕心中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去改变自己。
造反?
如今大明不过立国二十五载,难道他们还能将在草原上东奔西逃的元人余孽给请回中原?
如今的大明没有造反的基础,便会地方士绅竖起造反的大旗,恐怕没有走出当地,就会被那些百姓给打死。
朝廷只需要闻地方造反的时候,下旨申明当地百姓可打死谋逆者便可分其田地,那些个造反者就断无可能活下去。
詹徽见太孙在自己的进言之下,终于是醒悟过来,心中不免欣喜不已。
主要朝廷坚持下去,自己就不用死后被扔到神烈山东麓那片乱坟岗去了!
更甚至。
自己说不得也能加一个文华殿行走的头衔!
想到此处,詹徽便转身裹着衣袖向后一挥,而后正襟躬身,一拜到底:“臣为太孙贺。”
朱允熥笑吟吟道:“何事可贺?”
詹徽喜盈盈道:“太孙明悟执政之要,此后必当施政顺畅,天下自会安宁,臣衷心贺之。”
朱允熥淡淡的瞧了眼詹徽:“若要政通人和,天下安宁,却也少不了如詹尚书此般国之干臣。”
有这句话,自己死后就定然不会被扔到城外乱坟岗了!
詹徽由衷的露出笑容,站在夫子庙这座最高的塔楼上,即便亦是深秋,却如沐春风一般。
随后,詹徽低声道:“只是眼下,今科会试舞弊案虽仍要继续,但狮子山上的事情,太孙却还是要处理妥当,万不可落人话柄。”
戕害忠贤的罪名不能背。
这是詹徽身为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潜台词和谏言。
朱允熥忽的冷笑了两声:“既然他们以死,孤自是要为他们扬名的!”
詹徽明显的愣了一下,思路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朱允熥却伸手拍在了詹徽的肩膀上:“孤要送一桩好事于詹尚书。”
詹徽眼中露出疑惑。
他实在是想不到,今天这个日子里,自己还能从哪里弄来一桩好事。
朱允熥却已经对候在一旁的田麦吩咐道:“让人将狮子山上的事情在城中散布出去,将孤要去狮子山的消息也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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