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话非常直白,直白得没有任何包装的漂亮话,赤裸裸全都是冲着“利益”两个字去的,但也只有这样的话才能打动人心。在场都是教廷的神官,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教廷,所以古斯塔夫这番话完全符合大家的利益,他要是说“为了整个大陆的利益,为了大陆人民的生存”,反而不会人搭理他。
“忍让不能带来和平,那只能让别人觉得你无能,当然,教廷也绝不可能跟魔物勾结到一起去。”古斯塔夫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他在暗指老教皇。
梵舍里奇面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讥讽,涵养非常之好。
雅尼克忽然问:“古斯塔夫阁下,恕我直言,您真的觉得教廷还能像千年前那样控制大陆上绝大多数人的精神信仰乃至日常生活吗?”
“你认为不能吗?”古斯塔夫反问。
“是的,我认为不能。”雅尼克直言不讳。
“你作为一名神官,却已经把身体和灵魂都出卖给了法师!”古斯塔夫敛起讥诮的笑容,厉声指责道。
银发神官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惊慌失措,他慢慢道:“我们都身处教廷,换个更生动一点的比喻,我们现在正坐在同一条船上,而且所有人身上都被一根绳子绑着,这根绳子用任何魔法或道具都无法割断,所以只要有一个人掉进水里,其他人都要跟着受累。我不想说一些虚无缥缈,冠冕堂皇的话来取悦你们,因为那对于我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
“阿方索八世虽然死了,但是魔物那边肯定还知道老教皇的事情,假如他们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付?矢口否认有助于解决问题吗?很显然是没有的。迄今为止,教廷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如何高尚,相信不用我说,诸位也知道。”
“之前我们捕杀法师,连带着许多非法师的平民也受到连累,上了绞刑架被烧死,这些事情也许并不是在座各位直接下令的,但只要我们身在教廷,就不可能脱离关系,可想而知,那些平民对我们是畏惧多于崇敬。即使他们生病了,受伤了,需要我们的治疗,那么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得到神官的治疗呢?有钱的可能去买魔法药剂,没钱的就只能等死。”
“至于贵族,那更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群体。我们可以与他们合作,但那是在他们有求于人我们的时候,难道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将世俗的权力交还给我们吗?大陆七个国家,最短的建国时间也已经超过五百年,在这样漫长的一段时间中,世俗王权已经建立起牢固的统治基础,教廷能够改变这个局面吗?假设现在魔物已经将梅克伦公国完全侵吞,连带将那个国家的王权也彻底消灭,即使教廷想要接手,不是还得先解决魔物的问题吗?”
银发神官的语速不快,但一句接一句,都让人没有思考的机会,脑筋转得慢一点的,更加有跟不上的危险。
老实说梵舍里奇觉得很快意,他以前就是觉得这帮人实在是被高高在上的权势蒙蔽了眼睛,成天都认为教廷天下第一,那些贵族也好,法师也好,天生就应该对教廷低头,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当前的局面,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对于现在有个人站出来击碎这帮家伙的美梦,教皇陛下表示喜闻乐见,他承认自己的口才没有雅尼克好,也懒得花费唇舌去说服这些人,正好借着竞选教皇的机会,让雅尼克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吧!
“刚才古斯塔夫大主教说,我们要在对抗魔物的事情上取得主导权,我很赞同这句话。”雅尼克话锋一转,“但主导权并不等于霸权。教廷现在能够调动的,也只有各地的神官,不止法师不可能听我们的调令,就连贵族同样也各怀心思,这种貌合神离的关系很容易导致前线指挥的混乱。最重要的是,如果老教皇的事情曝光——我们必须做好这种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的事情曝光,法师和贵族对教廷不再信任,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不拿出诚意,还一味地要求主导局面的话,最后只会有两个结果。”
银发神官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条路,魔物的挑拨计策成功,法师和贵族联合起来驱逐教廷,教廷一面要应付魔物的进攻,一面还要应付来自法师与贵族的敌意,两面受敌,就算我们想倒戈跟魔物合作,之前出了阿方索八世的事情,魔物也不会再相信我们,最终的结果肯定是教廷吃亏。”
“第二条路,魔物挑拨的计策暂时不成功,假设我们跟法师和贵族,联合起来赶走了魔物,那么另外两方肯定也会来个事后算账。二对一,如果贵族再借此煽动平民的力量,损失的依然是教廷。”
所有人听得一愣一愣,他们不是不知道现在形势不好,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把道理一条条摆出来分析,局面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即使还有人认为教廷不可能怎么弱鸡,但在他没能找到证据来反驳雅尼克之前,贸然开口只会自取其辱。
“综上所述,教廷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放下架子,跟所有人合作,注意,是真诚合作,而不是敷衍应付的表面合作。”
说了大半天的话,突然停下来,雅尼克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端起放在面前的布兰卡茶用不怎么优雅的姿态一饮而尽。
“我相信,不管谁当教皇,他所着眼的肯定是教廷的利益,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这些利益应该如何取舍才能最大化,刚才我已经分析得非常清楚,各位都是非常精明而且睿智的人,最后应该如何抉择,相信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他话刚落音,梵舍里奇就切了进来:“古斯塔夫大主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或者反对的,如果没有的话,就开始进行投票吧,我们已经在这里足足浪费了六个小时了。”
古斯塔夫明明知道对方就是故意找这个时间点切入,不给他们这一方任何思考的时间,但他确实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言辞,那边昆顿大主教气势非凡地开了个头:“雅尼克·希尔,你说的一切都是邪理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