礽身下的马似乎是被那面目可怖的巨大怪物给吓到了,在胤礽拉马缰想掉转马头的时候突然放声嘶鸣起来,四肢乱蹦地就把胤礽给甩了下去,而后撒着蹄子迅速跑没了影。
岳端面色大变,那熊听到声响已经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顿了一下,便挥着掌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胤礽跌在地上只觉得手肘处一阵剧痛,应该是折了,当下也做不出做过多的反应,而岳端毕竟也才只有十三岁,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便有些慌了神,在胤礽出声阻止之前箭已经上了弦。
一箭射出,果然是歪了,只有箭端刺进了那熊肩膀上的厚实皮毛里,而那熊一声怒吼,挥掌拔出箭,朝着他们就冲了过来。
胤礽和岳端,一个狼狈地倒在地上,一个还骑在马上,棕熊的目标自然是看起来比较好下手的胤礽,胤礽眼睁睁地看着朝着自己而来的巨物却无力还击,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笑意,缓缓闭起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声凄厉地喊叫过后,胤礽猛地睁开眼惊讶看过去,岳端拉着马冲上去与那熊肉搏,接着就被它用力一掌挥在前胸,嘴角当即溢出了鲜血,从马上狠狠跌落下来,昏死了过去。
那熊又在他身上挠了几下,以为他毙了命,顿时没了兴趣,目光再次落到了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有些呆滞住的胤礽身上。
而此刻,就在不远处,借着葱郁繁叶遮掩身影的人,正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胤禔握紧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火枪,枪弹早已推入了膛,而他却仿佛被定格住了身体,迟迟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
先前,在岳端刚发现棕熊提醒胤礽的时候他就来了,原本也只是追着只鹿进了这林子深处,在岳端惊呼出声时,他便也看到了那只畜生,本能地反应之下就抽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火枪,指向了它。
一枪爆头,胤禔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
只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空白,手指跟着顿住。
如果太子死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
这是最好的机会,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眼神忽明忽暗,前尘往事在脑海中交替翻滚。
“大哥,弟弟的这番回礼,你可还喜欢?”
“皇太子的位置,你一朝得不到,一辈子都得不到。”
“汗阿玛早就不耐你了,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一句一句,全是那日胤礽贴在他耳边,笑着说与他听的话。
字字诛心。
那时,也是这样的早春时分,他已被囚禁于高墙之内,而他被复立为皇太子,他第一次来他的府上,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说是探望,更多的却像是特地来嘲讽他这个落魄至极的阶下囚,那时他张狂肆意的笑脸和不屑轻蔑的眼神,深刻地刺痛了他,成了那之后伴随他整整二十六载春秋的梦魇,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他都想狠狠撕碎那张刺目的笑脸,可惜终究是再无机会。
他以为他都忘了,甚至自欺欺人地去与他亲近,迁让他,讨好他。
却原来,深入骨血的东西,是抹煞不了的。
所谓兄友弟恭,到底,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而已。
思绪的最后,定格在了胤礽呢喃着“我做不来叔齐,你也不是伯夷”时那双醉眼迷蒙的眸子上,胤禔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里只剩彻骨的冷意。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去!胤礽觉得不甘心,下意识地拼死一搏,抽出了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朝着就要冲到面前来的那熊的眼睛狠狠刺了过去,那熊又是一声怒吼,一掌就挥断了身边一棵矮树的树干,而右眼已经血流如注。
胤礽趁机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已经瞎了一只眼的熊愤怒地追上去,胤礽仗着身子灵活,又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带着那熊在林子里绕圈,一棵接着一棵的树干倒下,胤礽几次被熊的掌风带到,又被来不及躲避的尖锐树枝挂到,全身上下都挂了彩,擦伤了的额头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沾了满面。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去,就这么死了不甘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拼劲全力与那熊周旋,而胤禔站在树影后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